《星星频道的主人》


 序章 《星星》第十七号心愿

    叮咚！

    从前从前，在一座幽静的深山村落中，向日葵育幼院的门铃被按响了。

    「呼嗯……谁呀？」

    打盹的院长爷爷睡眼惺忪，扶着挺不直的腰，一跛一跛地朝着大门走去，岂料这时洪亮的鸣笛声插入耳膜，迫使他立刻改变路线。

    「快、快来人啊！水要扑出来了啊！」

    几名老师闻声急忙从教室衝出，七手八脚地关闭瓦斯炉，更不忘拿湿毛巾将扑出来的热水擦拭乾净，忙碌了老半天后，满头大汗的院长爷爷才想起被耽搁的事，连忙指示其中一名老师去应门。

    「请问是哪位……咦？」

    「怎么？人走了吗？」

    「人是走了，但、留下了这个……」

    女老师缓缓转过身，颤抖的手里捧着一只运动提袋，褐红色的液体啪噠啪噠地顺着边角流下，眾人无不看傻了眼。

    「该、该不会，里面原本放着……」

    一张小小的字条从袋中滑出，飘呀飘地落到地上，虽说被浸湿了一角，却勉强能辨识上头的字。

    200x.08.2411:11出生

    「八、八月二十四号，不就是今天吗？那、那……」

    眾老师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一片混乱，唯有屡见不鲜的院长爷爷会意过来，以丹田的力量发出高吼：「快，快去找啊！孩子跑去哪了呀？」

    向日葵育幼院的午后瞬间喧闹了起来，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刚出生的婴孩并非凭着自己的力量翻出了袋子，而是被抢先一步抱走了。

    「温温热热的，好可爱呢！」

    屋顶上，身穿华服的女人用外衫将婴儿包裹其中，这刚出生的小小孩还睁不开眼，小嘴却是咧咧地似是在笑。

    「亲爱的，该叫你什么名字呢？」

    女人用食指搔了搔婴儿肥鼓鼓的下巴，嘰嘰呱呱的呵笑声传入耳中，这就替她带来了灵感。

    「嘰嘰、嘰……就叫你ginger吧！喜不喜欢呀？」

    浑然不知这一刻将对他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婴孩呵呵地笑着，即使女人抱着他跃入扭曲的黑色漩涡，也无碍嗜睡的孩儿潜入梦乡，呼嚕嚕地打起呼来。

    转眼间，十七年过去了——

    「祝我们的宝贝京杰生日快乐！」

    噗咻——！噗咻——！噗咻——！

    三只拉炮接连发射，满天飞舞的彩带瞬间遮蔽了视线，被当成靶心的少年顶上更是多了五顏六色的彩冠，不仅如此，漂浮在空中的星型气球、桌子都快摆不下的丰盛佳餚，以及插满十七根蜡烛的蛋糕，这一切都是为了庆祝少年生日所做的准备。

    身为今日的主角，少年来回看着面前三张笑盈盈的脸庞，十分淡定地开了口。

    「谢谢你们……妈妈。」

    原本还是十分欢快的氛围，在角落圆桌上的迷你乐器们也泰然自若地演奏着轻音乐，谁知少年在句尾补上的称呼竟让女人们拍桌而立，惊得小乐队立即中断表演。

    「天啊，好久没听到你叫我们妈妈了！」第一个发声的正是当年将婴孩抱回家的女人，只见她捧着脸颊，樱瓣色的眼眸瞬间蓄满了泪水。

    「不是说很孩子气、很彆扭吗？」另一名女人十指紧扣，彷彿正感谢宇宙赐予她们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而原本握在手里的分派刀则由身旁毛茸茸的小怪兽接手。

    「都拍下来了吗？」最后一名女子则劈头询问那沿着墙绕行的老相机，直到又长又细的铁丝缠绕出了「ok」的形状才放心下来。

    相较于女人们的大惊小怪，少年显得老成持重，他一边接过小怪兽递来的鸡肉派，一边气定神间地道：「我是妈妈们的孩子嘛，这没什么啊。」

    「看来我们的宝宝真的长大了，呜呜呜……」

    「都说孩子长大了就会懂事了，果然是真的呢！」

    「今年的相册会很精采的。」

    「没错，得选一幅最好的裱框才行！」

    女人们热烈的讨论再度让气氛活络了起来，受到感染的小乐队自主性地演奏起符合意境的《小狗圆舞曲》，绕行室内的老相机更是不停地发出喀擦的快门声，深怕漏掉任何一个宝贵的瞬间。

    当布穀鸟自鐘上的小窗弹出，眼看时间不早的女人们赶紧将生日蛋糕端到少年的面前，随着响指声，十七根蜡烛升起了熠熠光芒。

    「有什么愿望都说出来吧，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妈妈们也会想办法摘给你的！」

    女人们漾着笑容屏息以待。

    「星星就不用了，我房间也放不下。」少年不免俗地重复确认：「只要是我的愿望，妈妈们都会替我实现吗？」

    「当然！」「一定会替你实现的！」「那很简单啊。」

    三名女子信誓旦旦的保证，毕竟连星星都自告奋勇去摘了，世上还有什么难得倒她们的事呢？

    「那么……」

    然而，少年的心愿却远超乎了想像。

    「我想成为魔女。」

    「……蛤？」

    以再平静不过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庞，少年再度开口，神情中有着无法令人轻怠的坚定。

    「我想和妈妈们一样，成为魔女。」

 第一章 《隐者》黑暗中的光 (1)

    自打乌京杰从有意识以来，「妈妈」这个词就是复数的概念。

    「京杰，来妈妈这里，妈妈替你做了漂亮的衣服喔！」

    「宝宝饿了吧？妈妈餵你吃饭饭唷！」

    「来，妈妈唸故事给你听。」

    眼前自称是「妈妈」的女性一共有三名，她们各据一方，用不同类型的事物吸引婴儿的目光，当时还是个小宝宝的乌京杰面对如此困难的抉择，只能使出必杀技——露出小乳牙的灿烂笑容。

    「天啊，我们宝宝真是太可爱了！」

    「我们京杰就是来自宇宙的恩赐吧，呜呜呜……」

    「嗯，抱抱——」

    在妈妈们的温柔乡中，小宝宝穿上了熊熊包屁衣，一边接受餵食，一边听着故事，生活好不愜意。

    「京杰是妈妈们的乖宝贝，希望你永远都能幸福的笑着！」

    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女们总将「永远」习以为常，殊不知这个词汇并不适用于她们的孩子身上。

    「梅格妈妈，为什么京杰有三个妈妈呢？」

    直到上了幼稚园、和其他小朋友接触后，京杰宝宝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家十分特别，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他找了其中一名妈妈解惑。

    「因为京杰是万中选一的超幸运宝宝，所以宇宙派了三位天使般的美女妈妈来疼爱你喔！」

    情感的魔女——梅格诺丽亚——面带微笑，说出了参杂冗赘形容的答案，使得小小脑袋瓜不堪负荷，只好先略过。

    「那……京杰为什么没有爸爸呢？」

    「那是什么鬼？妈妈们的好宝宝不需要爸爸喔！」

    许多年以后乌京杰才知道，原来梅格诺丽亚在收养他的前三个月刚被负心汉拋弃，才会有些愤世嫉俗。

    而除了家庭结构不同外，在生活上京杰宝宝的认知也与常人不同。

    「老师，你在做什么呢？」

    「老师在帮大家倒果汁喔，京杰要帮老师的忙吗？」

    扶着桌缘的京杰宝宝眨了眨眼睛，头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果汁不是会自己跑出来吗？」

    「……什么？」

    「京杰家的水壶都会自己跑出水来，杯子还会飞到京杰手上喔！」

    「哎呀，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

    以为孩子有妄想症的老师转头便打起了小报告，迫使三位妈妈紧急召开圆桌会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老师请我好好观察，若是情况有变严重的话就要带京杰看医生。」负责照顾孩子日常生活的是丰盛的魔女——法妮菈——今日才出现在幼稚园门口，猝不及防地被班导师拉去说了一番育儿经，直到现在都还馀悸犹存。

    但也幸好是法妮菈听了那番话，若换作另一人可就要吵起来了。

    「我们的孩子没有生病，还特别诚实。」果不其然，知识的魔女——赛普丝——板起脸孔，对于幼儿园老师这番话不以为然，要知道她们家京杰可是已经把星座及月相记得滚瓜烂熟，更是精通与魔兽沟通的语言，如此聪明的天才宝宝，怎会有什么毛病呢？

    「你说得对，可京杰与我们不同呀，将来还是得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法妮菈柔声劝说之馀不忘招来盛装青草茶的小茶壶，好让老友降降火。

    「我看不如这样吧。」梅格诺丽亚拍案而起，啟口时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告诉京杰他是宇宙派来的使者，是具有特别使命的孩子，为了不被地球上的人类识破他的真实身份，从现在开始必须将特别的力量封印起来！这样的话，他就能不受任何伤害地学习当个普通麻瓜小孩了！」

    赛普丝和法妮菈互看了眼，不约而同地頷首。

    「就这样吧。」

    「相信京杰一定能明白的！」

    一心为了孩子好的妈妈们俐落地达成了共识，可惜仍是慢了一步……

    「妈妈——呜哇哇哇——」

    那天，魔女们修復了被失控的魔法器具破坏的校舍，治疗了受伤的人们并抹去了痛苦的记忆，却怎么也无法挽回儿子失去的笑容，儘管她们尝试告诉他那只是个意外，恐惧仍是在孩童的心底深根，成了难以割除的病灶。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了——

    「京杰、京杰，你还没起床吗……天啊！」

    梅格诺丽亚摀着嘴，才破门而入的她，不敢相信儿子那张白瓷般无瑕的清秀脸蛋上，竟出现了两轮深深的黑眼圈！

    「你、难道一个晚上都没睡吗？」第一时间的惊愕过后，她双手插腰，揪紧着眉头开口：「今天可是开学日，怎么可以熬夜呢！」

    「早安，梅格。」乌京杰扭动着脖子，替自己松松筋骨：「抱歉，因为开学后只有晚上跟週末能拍片，得先把预约发佈都设定好。」

    拍片？关键词汇传入耳里，梅格诺丽亚立刻恍然大悟，心头那把火更是烧得旺盛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把身体搞坏了，妈妈就要禁止你——」

    嗶啵嗶啵——！嗶啵嗶啵——！

    一道不小的裂痕凭空出现在梅格诺丽亚的面前，长着小翅膀的金色牛皮纸从里头鑽了出来，上上下下地绕着她转圈，弄得人眼花撩乱。

    「看来禁止我拍片是违反契约的事项呢。」乌京杰以手撑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几日前自己和魔女们签下的契约书，正发了狂似地刷存在感。

    「可恶的东西……要不是老娘仁慈，你早就被法妮拿去垫锅子了！」

    嗶啵嗶啵——！嗶啵嗶啵——！不受威胁的契约书继续鸣叫着，乌京杰便趁此机会着装完毕，揹着书包步出房间。

    「别担心，我会越做越快的。」乌京杰拍拍梅格诺丽亚的肩膀：「我去上学囉。」

    「等、等一下，京杰，妈妈话还没说完呢！」

    「法妮、赛普，我去上学了。」

    下楼后的乌京杰来到餐厅和另外两名妈妈打招呼，忽地视线一黑，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果然是那经常超速飞行的包袱，偏偏里头有着魔术大空间，还兼具保温跟保冰的功效，法妮菈总爱拿它当便当袋。

    「你的早餐、午餐、下午茶还有晚餐，妈妈都帮你装进袋子里了，庆祝我们宝宝升上高二，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薑饼人唷！」法妮菈漾着果浆般甜甜的笑容道。

    啊啊，希望开箱时薑饼人的头还没折断……乌京杰在心里默默叹息，将包袱塞进书包中，闔上拉鍊便是眼不见为净：「谢谢，我出门了！」

    「『愿宇宙祝福你！』」魔女齐声说道，待儿子的脚步声渐远后才敛起笑容，恢復慵懒随意的模样。

    「那孩子的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生病了？」法妮菈扶着脸，忧心忡忡地道。

    知道真相的梅格诺丽亚忍不住叹息：「他熬夜处理要放在网路上的影片呢，唉，早知道就不要答应他了……」

    说到此，三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前几日，也就是乌京杰在十七岁生日派对上发表的野望。

    「宝宝、宝贝你说什么？你想要模、模拟——」

    「是魔女。」

    「为什么想成为魔女？」

    三人中最为冷静的赛普丝问道，而乌京杰的回应十分轻巧，彷彿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数千次了。

    「因为妈妈们都是魔女啊，所以我也想成为魔女。」

    「可你是麻瓜啊！」梅格诺丽亚的高分贝逼近尖叫。

    「不是还有这个吗？」乌京杰将随身携带的卡匣放到了桌上：「『就算只是普通人，也能够藉由塔罗牌与伟大的宇宙连结。』这是你们当年教我塔罗时说过的话呢！就算不会使用真正的魔法，可有这副灌注了你们三人魔力的塔罗牌，也足够以假乱真了吧。」

    天啊，她们家宝宝为什么这么聪明呢？还懂得用她们说过的话来反驳！魔女们在心中暗叫不好，慌张之下，法妮菈灵机一动，想到了另一个重点。

    「可宝宝你……是男的啊！」

    「这有什么难的。」乌京杰旋即将手放到了卡匣上，一张卡片倏然飞出，卡入了两指之间，他用卡片的一角点上了自己的喉咙：「《月亮》，请製造出足以迷惑眾人感官的幻象。」

    银色光辉于他的颈间闪现，已经预料到事情会怎么发展的魔女们紧咬着下唇，怀着千万个懊悔的心面对熟稔使用魔法道具的儿子。

    当乌京杰再度啟口，薄唇间流露出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温柔悦耳的少女嗓音：「有了这副牌卡，想成为魔女的我不必是真正的女孩子呀！」

    想当初魔女们为了让孩子更快速学习塔罗，便在每一张特製塔罗牌上灌注了与牌义相对应的魔法，到后来孩子渐渐大了，她们想着让儿子有个防身的器具也好，便也没想过要把牌收回来，如今这七十八张牌儼然成了乌京杰最好的伙伴，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所以……你是想跟我们一样当占卜师？」

    「嗯，没错。」

    「先等一下。」梅格诺丽亚双手环胸，严肃地道：「要成为占卜师可没那么容易，就算知晓牌意，可要是无法和宇宙连结的话，算出来的结果也是不准的！在达到可以营业的水平前，妈妈们是不会允许你替客人占卜的！否、否则你会砸了我们的招牌！」

    「既然如此，你们打算以什么为标准来认可我的水平呢？」

    「咦？这、这个嘛……」

    「想不出来的话，我就照我的方式来执行吧。」

    不给魔女们思考的时间，乌京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拿走拿走！最讨厌电子產品了！」「啊啊啊，我的魔力好像在流逝！」「抵制！」

    在这个世界上，比黑魔法更令魔女讨厌的便是电子產品，她们宣称电磁波会减弱魔力，可经过乌京杰多次实验后认定此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眼看魔女们一夕间都退到了墙边，乌京杰心里一阵无奈，却仍是把该说的话接了下去：「我打算经营一个youtube频道……就是透过网路上传占卜影片，当作练习之馀，也可测试我的占卜究竟准不准，这样镜头只会拍到塔罗牌跟手，再加上声音解说就可以了，不必担心身分暴露的问题。」

    「什么啊，竟然想用这种偷吃步的方式……这是什么？」

    除了手机外，乌京杰还准备了另一份大礼，便是此刻拍打小翅膀，绕着魔女们打转的羊皮纸。

    「是契约，上头写着只要我的频道订阅人数超过一万，妈妈们就不能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闻言，三人立刻把羊皮纸抓来眼前详阅，这才发现明明在她们眼中还是个宝宝的儿子，不知不觉间竟安排了如此周延的计画，这份契约甚至是用魔女们间流通的古老语言所撰写的！

    梅格诺丽亚叹了口气，语气中除了感叹外还有着深深的佩服：「你这小子……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想和魔女们订契约？」

    「毕竟是我是魔女们的孩子嘛！」

    就这样，少年乌京杰，成为了魔女见习生。

    「宝宝说要当魔女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呢！」法妮菈笑着说道，虽然当时确实被吓得不轻，可事后回想起来，儿子坚持的模样还真是无比可爱呢！

    「看来他很崇拜我们。」赛普丝频频点头，再次肯定自己无比成功的教育方针。

    而身为将乌京杰带入她们生命之中的人，梅格诺丽亚的兴奋之情更是全写在了脸上：「为了成为魔女而拼命努力的麻瓜小男孩呀……想想就觉得有趣！」

    「『没错！』」

    「哈啾！」

    乌京杰揉揉鼻子，不难想像铁定又是妈妈们集合起来讨论他了，尤其是梅格诺丽亚，现下肯定是狠狠地向其他两人抱怨他熬夜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正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才如此努力的……

    「用这个擦一擦吧。」

    嗯？不知何时乌京杰的视野中多了一包面纸，他立刻顺着递来的手臂转身，原来是来自后座的好心同学。

    然而，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乌京杰心中警铃大响，这个竟是——

    「嗨，请多多指教！」白亨樨扬起嘴角，浑身散发着善意的光辉，顿时让乌京杰感到刺眼。

    入学后不久，白亨樨便已声名远播，连乌京杰这个边缘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蹟：堪比明星的帅气外貌、田径健将、成绩更是没掉出过校排前十，再加上个性温和亲切，和任何人都能聊上几句，以至于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十分热闹。

    这样一个万人迷对于自我流放型的边缘人来说，简直是天敌。

    「找到了，白亨樨在这里！」

    看，热闹这不是来了吗？

    眼看着两人朝自己高速奔来，白亨樨收回了手，乌京杰更是趁此良机转回身，闷头整理刚发下的课本。

    「两位学长好。」

    「听说你退出田径队了？」

    「为什么要退出啊？教练本来想让你当队长呢！」

    「高二了，我想专注学业嘛。」

    「唉唷，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凭你的实力，兼顾也不成问题的啦！」

    还真是把人家教室当作自己教室呢……纵使不刻意偷听，三人的交谈声也自然地流入耳里，乌京杰暗叫不好，若是每节下课都有亲朋好友来找白亨樨攀谈，那他还有安寧可言吗？

    然而，人的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白亨樨不愧为万能型校园王子，每当下课鐘声一敲，他的身边立刻聚满了人，这样的盛况一路持续到了午餐时间。

    「亨樨、亨樨！可以加你的line吗？应该可以吧？拜託！」

    「我也要！」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有事情用line联络比较方便啊！」

    怪了，学校不是规定到校后必须将手机交出，统一集中保管吗？这些人是拿什么手机跟白亨樨交换line？

    对于同学们公然违反校规的行径，乌京杰一方面不以为然，一方面也不禁质疑起乖乖遵守校规的自己，若不是早上就把手机交出去，现在的他大可以利用下课时间关心频道的订阅数及留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能纸上谈兵。

    「唷，你们抢着加白亨樨的line，怎不加加我的呀？」

    又来了两名男生，乌京杰认出了是班上的同学，曹宸藿与穆言然，似是来帮白亨樨解围的。

    「闪边去，你们每节下课都缠着亨樨，烦不烦啊！」

    「你们这是忌妒了吧？毕竟我们是从国中起就同吃同睡的挚友嘛！对吧亨樨？」

    「哈哈哈，都别吵了，来加line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与他这个边缘人无关就是了。乌京杰从包包拿出便当袋，起身走出了闹哄哄的教室。

 第一章 《隐者》黑暗中的光 (2)

    虽说乌京杰总是独来独往，但这并不表示偌大校园中没有个属于他的容身之处，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和「魔女们养大的孩子」一般，属于异类的存在。

    「兄弟啊——你终于来了！」

    眼看着一双爪子就要落在法妮菈细心整烫的裤子上，乌京杰立刻闪身，护住便当袋之馀也让兽爪扑了个空。

    「别扑上来，爪子上都是泥巴。」乌京杰一脸嫌弃地睨着伏在自己脚边佯装哭泣的兽类。

    闻言，野兽抬起头，委屈地含泪控诉：「人家想你嘛，整个暑假竟然都没来看老子，还是不是兄弟了？」

    虽说高中教育讲究科学精神，可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校园中不免流传着迷信与传说，尤其是面临升学压力的高三学生，除了求神拜佛外，更篤信学长姊们代代流传下来的偏方——向校狗满级分献上供品，学测就能暴增十级分。

    乌京杰曾一度怀疑这是警卫伯伯为了省去餵狗的麻烦而编出的说词，却不曾想这里的人都还挺迷信的，瞧着满级分明明顶着一张杜宾犬般的帅气脸庞，却有着圆鼓鼓、充满弹性的肚子就知道了。

    「不是的话我这就走。」

    「别别别，人家跟你开个小玩笑嘛！今天法妮菈女士准备什么好料了？」

    嗅到美食的香味，满级分立刻换了张脸孔，用脸颊蹭着乌京杰的腿，讨好的模样可说是毫无尊严；乌京杰不忍直视，便找了块乾净的地方坐下，从包袱里掏出整整三个便当盒的午餐，其中一盒放了两块排骨，他挑了块较大的拋给满级分。

    「嗷嗷！」满级分纵身一跃，张口叼住排骨，满心欢喜地撕咬着。

    「警卫伯伯不是都有餵你吗？还这么饿啊？」

    「那些狗粮老子塞牙缝都不够！」狼吞虎嚥之馀，满级分不忘抱怨：「寒暑假最讨厌了，没有孩子们的餵食，老子的脸颊都凹了，还怎么靠脸吃饭呀？」

    瞧着他那副滑稽的模样，乌京杰勾勾嘴角，似是想笑，可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又觉得鬱闷了。

    「真羡慕你只要有得吃就好。」

    「怎么啦？新学期就垂头丧气的，和妈妈们吵架啦？」

    虽说这见「食」眼开的模样令人不予置评，可据法妮菈所述，满级分原是生于地狱的高阶魔兽，许多年前被某位魔女透过魔导书召唤出来，后来魔女不知所踪，魔兽四处流浪，偶然发现此处的人们对待兽类十分友善，便以校狗之姿定居此处。

    身为麻瓜的乌京杰原先也并未察觉牠的真实身分，谁知满级分成天用一般人类听不懂的魔语碎碎唸，让人不想注意都难；而乌京杰本来还想装作浑然不知的，毕竟他的目标是在校园中当个小透明，意外识破校狗真面目什么的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可魔兽的鼻子十分灵敏，一下就在乌京杰身上嗅到了熟悉的魔力气息，两者从此有了联系，满级分更成了乌京杰唯数不多的倾诉对象。

    「倒不算是吵架……」

    乌京杰边和满级分分食着爱心便当，边将自己生日当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述，谁知说完后，满级分非但没怜悯他的遭遇，反倒是幸灾乐祸地用前脚拍打他的鞋子。

    「你这小子也太带种了吧？『小麻瓜对阵老三巫』，这么精彩的好戏怎没通知我去看？」

    「……你再说一次，我来不及录音。」

    「没没没！我是说，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呀，勇于跟妈妈们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愧是新时代的好男儿，兄弟我实在太敬佩了！」

    要知道，魔女们随便一挥手就能将牠轰出校园，万一发起脾气，说不定还会直接将牠打包扔回地狱，得罪她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满级分吐舌哈气，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所以呢？目前你的频道如何了？一万人应该不好凑吧？」

    看在满级分有认真听他说话的份上，乌京杰决定轻纵牠的失言。

    「是啊，今天早上看订阅数才五十四呢。」

    「已经很好啦！这才过一个多礼拜不是吗？」满级分安慰道，更不忘献出计策：「要不你就在学校发传单吧！这里好歹也有上千人。」

    「疯了吗？要是一不小心暴露身分怎么办？还会把妈妈们都扯进来！」

    「唉唷，人家只是好心帮你出主意嘛！」

    是啊，身为魔兽的牠还愿意站在人类的角度替他想法子，算是够义气了。

    「谢了。」乌京杰抬手替满级分顺了顺毛，后者这才放下了不满。

    「不过话说回来，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吗？乖乖唸书读大学也没啥损失嘛，干嘛当什么魔女？」

    「因为我……不想让这个家散掉。」

    「什么意思啊？」

    乌京杰回想起生日派对前夕偷听到母亲们的谈话，她们一方面欣慰他的成长，一方面却也开始思考，待孩子长大独立后，原来的一家四口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妈妈们是为了养育我才聚在一块的，要是我离开她们自立，她们大概就会重回孤独之中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寧愿陪她们一起，哪怕是没办法当个普通人也无所谓。」

    他还记得那日，自己搞砸了一切，不知所措地痛哭之际，母亲们从天而降，第一时间除了查看他的伤势外，更不忘向他道歉。

    「对不起，是妈妈们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魔女们向他坦白，当初不过是觉得好玩才将他抱回来养，原以为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却不曾想养育一个孩子不是让他温饱就好，还必须付出大量的爱心与耐心，这对早已忘记亲情温暖的她们来说可谓一大挑战。

    「但妈妈们从来没有后悔喔，京杰是我们的宝贝，是宇宙赐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妈妈们绝对不是讨厌京杰，只是想告诉你——」

    对不起，是妈妈们让你无法过上正常人的人生。

    那个时候，三位个性迥异的魔女们脸上都存在着同一个表情，明明想对他温柔的笑，却宛若哭泣一般，深扎在幼年的乌京杰心中。

    从那一刻他便知晓了，在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真是好孩子啊！」满级分再度拍拍乌京杰的脚，这回牠放慢了速度，像是安抚孩子一般：「兄弟我以你为荣喔！」

    「谢了。」

    乌京杰摸摸满级分的头当作回礼，岂料这时，「啪嚓」的一声刺进了乌京杰耳里，他立刻警觉地跳了起来。

    「谁！」

    他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吼道，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大概也是我的粉丝吧？唉，太受欢迎也是很困扰的。」

    满级分的老神在在与乌京杰紧张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

    如果是其他来餵食满级分的学生，为什么要跑开呢？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了吗？还是误以为他拉着校狗在做什么奇怪的勾当……

    「安啦，咱们刚才是用魔语沟通的，就算被听到了，也只会觉得你像个神经病一样嘀嘀咕咕，不会有事的。」

    「……别觉得我是在作法就好了。」

    乌京杰倒不是担心自己，反正本来就是边缘人了，再被当成怪咖也不痛不痒，只怕会连累满级分跟家人。

    「不然这样，我搞清楚是谁偷听后立刻告诉你，你别着急，乖乖回去上课吧。」

    「也只能这样了……」乌京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跟满级分聊天得找个更加隐密的地方了。

    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无非在班会、大扫除及选社团等琐事中度过，乌京杰觉得无聊极了，索性拿出笔记本「办正事」。

    翻开行事历，密密麻麻的註记文字全是影片上架的标示，已经规划到这个月底了，可惜计画很美满，现实很骨感，目前他的影片库存量仅够撑两个礼拜，毕竟拍摄占卜影片、剪辑上架等事项必需靠他自己完成，而在极度抗拒科技的魔女们养育下，乌京杰对电子產品的操作并不熟悉，甚至是小白程度了。

    可就算再怎么艰难，都得坚持下去才行，毕竟这攸关到他和魔女们的未来。乌京杰长吁一口气，督促自己振作。

    自认没什么创意的乌京杰将youtube频道命名为「星星频道」，只因《星星》在大阿尔克那牌组中是第十七号牌卡，正好与乌京杰的岁数相当；并利用《月亮》塔罗牌变声为youtuber「闪闪」，在手机的摄影镜头下抽出塔罗牌，为不特定的大眾拍摄占卜影片。

    起初乌京杰也曾怀疑过，这么做的占卜结果是否会准确？毕竟依照赛普丝当初教导他时的说法，塔罗牌是一种媒介，让受占卜者与伟大的宇宙產生连结，占卜师虽扮演着解说的角色，可面对同一个牌组呈现，不同占卜师可能也会有不同的解读，此外，占卜当下的时序、环境、受占卜者的状态等等，都可能对结果產生影响，因此塔罗牌所连接的不仅仅是单一个体，而是像一张网子，每个因素的变动都会牵连结果。

    可若是连对象是谁都不知道，又怎能进行有效的占卜呢？然而事实证明宇宙的奥妙之处岂非他一个渺小人类所能理解的，看着数量虽然稀少却十分真诚的留言，陌生的网友力讚他的占卜准确又详细，给乌京杰打上了一剂强心针，令他雀跃不已。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乌京杰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宇宙一定会回应他的祈求。

    「那个……」

    不过前提是，他得让目前的生活正常进行，免得妈妈们又要叨唸个不停了。

    「有什么事吗？」

    「今天真是抱歉，我们吵到你了。」

    面前一脸歉意的是后座的白亨樨，低眉顺眼的模样比满级分更像隻惹人怜爱的小狗。

    「我没放在心上。」

    乌京杰稍微偏移了视线，不免回想起自己和这个万人迷第一次產生交集，似乎也是在类似的场景。

    「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要聊天的话请出去。」

    为了凑公共服务点数，乌京杰从高一起便在校内的图书馆当志工，那日他也不过如往常一般执行分内之事，白亨樨恰好就在吵闹的人群之中。

    「你又不是老师，管那么多——」

    「别这样，是我们的不对。」白亨樨制止了抱怨的同学，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们会安静的。」

    从那天起，白亨樨经常出现在乌京杰的视线中，高挑帅气的外表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而他总是会像现在这般刻意回避视线，就怕让平淡的校园生活掀起不必要的波澜。

    「你这学期还是一三五做公服吗？」

    怪了，他们在图书馆碰面的次数有多到让白亨樨记住他的公服时间吗？乌京杰感到困惑，但这或许只是他单方面不记得罢了。

    「……只有一跟三而已。」

    「辛苦了，我也差不多要去班联会的迎新了。」

    「你不是想专心课业才退出田径队的吗？怎么又加入班联会了？」

    「咦？你知道呀？」

    瞧见白亨樨眼里惊喜的光彩后，乌京杰就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就、在我耳边说的事，我当然知道……」

    明明是打算和对方划清界线的，可行动上却背道而驰，乌京杰千百个懊悔只能往肚子里吞。

    将乌京杰闪闪躲躲的模样尽收眼底，白亨樨没说破，反倒亲切地解释了起来：「班联会代表是每班都必须推选的，既然大家都不想当，我和老师达成协议，接了这个就不必当其他干部，也好藉以堵住田径队学长们的嘴，挺划算的啊！」

    「喔……那你就快去吧。」

    白亨樨说的这些，在乌京杰的记忆中依稀存在着模糊的印象，只不过班会时间的他心系频道，根本就没把周围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嗯，明天见囉！」

    乌京杰没有回应，更是将身体转向另一边，待白亨樨的脚步声渐远，才彻底放松下来。

    说起来这白亨樨也忒奇怪了，明明乌京杰回避得如此明显，却总是扬着笑容和他搭话，标准的热脸贴冷屁股。

    算了，反正白亨樨如何都和他没关係。乌京杰也揹起书包前往图书馆。

    之所以选择在图书馆做公共服务，无非就是喜欢这安静的氛围，还能抢先其他人借阅新书，这对乌京杰来说十分授用。

    「京杰，这本书是你推荐的吧？刚到货呢。」

    「谢谢老师，我正好需要它。」

    从前乌京杰借阅的书籍都是奇幻小说居多，可自从占卜频道创立的构想在脑海中迸出后，他近期的书单全都成了影音编辑的工具书，手中这本更是网路评价最好的宝典。

    「你在学习影片剪辑啊？记得我们学校好像有对这方面很擅长的学生，需要帮你打听看看吗？」

    乌京杰多做事、少说话的性格一向深得师长讚赏，眼看他如此热衷培养技能，老师自然也想帮他一把，却不曾想他竟然用力摇头，以肢体强烈表达抗拒之心。

    「不、不用麻烦了！我先看书吧……」

    「这样啊……那有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喔。」

    「好的，谢谢老师。」

    恭送老师离开后，乌京杰立刻像洩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同时恭喜自己又挺过了一关。

    好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真想回家继续影片啊！乌京杰在心中哀嚎之馀，不忘祈祷着所剩不到半小时的公服时间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可愿望都还没许完，馆内窃窃私语的音量越发越大，到了无法令人忽略的地步。

    「疯了吗？这里是三楼欸！」

    「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乌京杰本想利用职权警告，却被一道惊呼压了过去。

    「太危险了吧，要是掉下去会摔死人的！」

    一瞬间所有学生都聚集到了窗边，感到一阵烦躁的乌京杰没好气地跟了上去，就见图书馆旁那棵巨大老树的树枝上竟掛着一名学生，他四肢併用，像隻树懒紧紧抱住那较粗的树枝，蠕动着身躯，缓缓朝着那卡在枝叶间的排球靠近。

    「拜託，以为自己是蜘蛛人吗？」

    「是不是该通知教官啊？」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窗外的时候，乌京杰悄悄远离人群，来到有书架作掩护的一扇窗前，将窗户拉开了一个缝。

    「靠，那是快掉下去了吧？」

    忽地一阵狂风袭来，排球率先被吹落，男学生更是重心不稳，撑了不到五秒后双脚垂落，仅靠着两隻手臂死死扒着树枝不放。

    乌京杰将手伸进暗袋里，低声呼唤：「《宝剑骑士》，迅捷的行动！」

    「啊啊啊啊——」

    人影坠落之际，一道忽然冒出的银光颳起颶风，浑晕了树下眾人的视线，只感受到超出预期的沉甸重量落到了手中，旋即便软了脚，一群人东倒西歪地跌坐在地上。

    「你们还好吧！」

    「唉唷，痛死了！」

    待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女学生们立刻上前关心，虽说狼狈地沾了一身泥，所幸无人伤亡。

    回想起方才人掉下来之际又颳了一阵狂风，大伙儿都已经默默在为同学哀悼了，却不曾想人竟然精准地落到了他们七扒双手臂搭起的肉垫之中，这不是奇蹟是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接得真准啊！哈哈哈哈！」

    底下欢声一片，显然是无大碍了，乌京杰这才松了口气，倚着墙任由身体滑落至地。

    「拜託，下次别玩这种游戏了好不好？」

    「别这么计较嘛，哈哈哈哈！」

    那高声呼喊的声音连在三楼的他都能听得清楚，想必是劫后馀生的快乐让他们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中，宏亮的嗓音响彻云霄。

    被那欢闹的气氛所感染，乌京杰舒展了眉宇，放松地闭上双眼。

    公共服务结束后，乌京杰回到了家，甫开门，养在法妮菈屋里的小怪兽们成群迎接，嘰嘰喳喳地喧闹不已。

    「我回来了……对了，梅格还在生气吗？」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十几张嘴嘰哩咕嚕说个不停，乌京杰耐心听完，才知道原来牠们也是妈妈们派来打探他的情况的，母子们不坦率的一面可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抱歉啊，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你们玩了，帮我跟法妮说晚餐帮我保温起来，我忙完就会吃了。」

    「呱呱！」

    告别小怪兽们后，乌京杰回到房里，掛上附註了魔语的「忙碌中，勿扰」的牌子后，便开始确认频道目前的状况。

    他的星星频道目前订阅数来到了七十，观看数前五名清一色都是恋爱相关的影片，让乌京杰不得不重视观眾的需求，然而，那正巧是他最不擅长的，毕竟在乌京杰这十七年的人生中，别说是恋爱了，连深厚的友谊都不曾建立过。

    讽刺的是，由他三位母亲经营的实体占卜馆「cosmos」，正巧是以帮人解决姻缘上的疑难杂症打响名号的，深知自己的道行还差得远，乌京杰实在不能忍受自己继续蹉跎光阴了。

    现在就开始今天的录影吧！乌京杰将小凳子搬到了床边，腾出床舖的空位后将深色麂皮绒布舖到了上头，接着便从口袋里拿出牌匣，让牌卡们自己飞出来列队站好。

    虽说塔罗牌都被好好地收到匣子里，可每次占卜前的清点是绝对不可偷懒的例行公事，毕竟少了一张牌对结果的影响重大，恪守规矩的乌京杰对此是十分重视的。

    「咦……宝剑骑士去哪了？」

    闻言，七十七张牌剧烈震动，表示「不知道」，瞬间让乌京杰背脊发凉。

    「糟了……」

    该不会是还落在学校吧？竟然忘记将牌回收，实在太大意了！

    此刻的乌京杰是一刻也坐不住，胡乱抓了东西便衝出家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学校。

 第一章 《隐者》黑暗中的光 (3)

    「唷，兄弟怎么又回来了？」

    在经过警卫室时，趴着睡觉的满级分闻声转醒，随即汪汪两声，将正专心看乡土剧的警卫伯伯给唤了出来。

    「喔，是京杰啊，忘了东西吗？」

    「伯伯不好意思，我忘记拿作业簿了。」

    「那你拿完要赶紧出来啊，伯伯要关门了。」

    「好，谢谢！」

    由于经常来餵食满级分，警卫伯伯对乌京杰不陌生，没多加刁难便替他开门了，顺利踏进校园的乌京杰直奔图书馆，来到了今日事发的那棵老树下，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头都快转晕了就是没瞧见牌卡的身影。

    「《宝剑骑士》、你在这里吗？」

    乌京杰向着老树旁的草丛呼喊，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不如用牌匣召唤看看吧！想着，乌京杰伸手摸向口袋，这才发现自己匆忙之下带出门的长方形物体并非牌匣，而是手机。

    对现代人来说，出门带手机是再正常不过的，可现下充斥乌京杰心中的却是满满的绝望。

    早知道就把满级分叫来帮忙了……没有塔罗牌和牌匣在身边，他便是个毫无魔力可言的麻瓜，面对现在的困境是一筹莫展，然而，这还不是让他最害怕的，若是那张牌被人捡去，牌上的魔力受到外界因素影响而催动，到时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根本无法预料。

    要是再酿成灾难……他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妈妈们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恐惧在心中无限放大，彷彿有哭喊声在耳际回盪，属于孩童尖锐的嗓音，以及野兽愤怒的咆哮，全都杂凑在一块，将埋在心底最深的阴影给唤醒了。

    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呀……

    「京杰？真的是你啊！」

    吓！乌京杰惊得踉蹌，一隻精实臂弯立刻拦住了他的腰际，令他免于跌入泥巴坑的命运。

    乌京杰用力晃晃脑袋，逼迫自己回神，逐渐聚焦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光……不，是如光一般明亮的笑靨。

    「白……亨樨？」

    纵使天色昏暗影响了视力，可对方眉眼间的温柔仍是驱散了乌京杰心中的晦暗。

    「你……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啊？」站稳脚步的乌京杰不仅找回了自我，旋即建立的防卫机制更驱使他将护着他的那隻手臂给拨开。

    「班联会的迎新刚结束，我正要回家就看到你。」白亨樨虽识相地收回了手，却仍不放弃地追问：「公服应该结束很久了吧？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找东西。」

    「嗯？什么样的东西？」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张卡片……」

    干嘛跟他说这么多呢？有这间聊的时间还不赶紧找，再这样拖拖拉拉的，天色就要全黑了！乌京杰企图用责备点醒自己，殊不知白亨樨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吓住了。

    「我帮你找吧！两个人一起找的话，铁定很快就能找到了。」说着，他逕自往身边最近的树丛走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对了，你怎么不用手电筒？」

    「手电筒？」

    乌京杰懵了，随着白亨樨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了自己握着手机的那隻手。

    「你的手机应该也有内建手电筒的功能吧？」

    乌京杰的脸倏地涨红了，好在视线不佳，白亨樨似乎没发现。

    「那个，我其实不太会用手机……」

    事实上，若非乌京杰最近有录影的需求，他根本很少使用手机，毕竟他和抵制科技的妈妈们有另外的联系管道，而身为边缘人的他，通讯录上的名字更是寥寥可数，简单来说就是，根本没有人会利用手机联系他。

    白亨樨轻笑着向他伸手，乌京杰挣扎了一会儿，为了尽快找回失物只能乖乖缴械，想不到白亨樨不到五秒鐘便替他开啟了手电筒。

    「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

    乌京杰迅速将手机取回，朝着反方向的树丛搜索，找寻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多馀的交谈，乌京杰一心系在《宝剑骑士》上，在心中一次次呼唤着他的名讳，无暇顾及其他；而白亨樨也是捲起袖子，一手握着手机照明，另一隻手翻找着枝叶，任何一个小缝隙都不放过，后来果真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树枝横生处找着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片。

    「咦？是这个吗？」

    闻声，乌京杰立刻回头，就见那心心念念的塔罗牌被白亨樨拿在手中，止不住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

    「就是这个！」乌京杰惊呼，失而復得的澎湃弄湿了他的眼眶，嗓音更是止不住颤抖：「真的很谢谢你！」

    白亨樨望着对方被汗水浸溼的脸庞，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扬起微笑：「太好了，恭喜你。」

    乌京杰赶紧把宝贝牌卡收回口袋里妥善保存，抬头时才发现白亨樨已背好书包，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背带。

    「那个，你现在有空吗？我请你喝饮料吧。」

    虽说立志当个边缘人，可良心不允许乌京杰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人的恩惠，更何况白亨樨帮了他大忙，请他大吃一顿也不为过……

    考量自身财力有限，乌京杰献出了最大诚意，便是将白亨樨领进星巴克。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本来就该答谢你的。」

    更何况白亨樨只点了中杯，算是客气了。

    「我去一下厕所喔。」

    没等对方回应乌京杰便鑽进了洗手间，关起隔间门后立刻从口袋里翻出塔罗牌，抽了几张纸巾将上头的泥土及脏污擦去。

    「《宝剑骑士》，你还好吧？」

    乌京杰儘量压低嗓音问道，只见牌面中骑士手握的宝剑闪了两下，虽说人物和白马的表情乍看之下有些黯然和委屈，可多少算是生存确认了。

    「抱歉，忘记把你收回来了，回去后我立刻找赛普帮你补充魔力。」

    宝剑又折出了两道光，乌京杰用指腹搓抹了两下卡面，上头精緻的插画出自赛普丝之手，配合乌京杰当时的年纪，七十八张塔罗牌中的人物都被画成了充满童趣的二头身娃娃，可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副牌卡，缺少任何一张都令人惋惜。

    想到此，乌京杰心中对白亨樨的感激更添了几分，他知道自己不能像之前一样明摆着抗拒对方，至少基本的礼貌还是得顾好。

    下定决心的乌京杰走出了洗手间，回到座位时便看见白亨樨正以奇怪的姿势扭转手臂，似乎在查看自己的手肘。

    「你受伤了？」

    「好像是被蚊子叮了，有点痒……」说着，白亨樨便想用另一隻手去抓，却被乌京杰给捉住了。

    「别抓，会越抓越痒。」乌京杰摸摸制服裤子，翻出了一盒药膏。

    这是法妮菈贴心的小习惯，替乌京杰烫完制服的西装裤后总会放一盒药膏在里面，便是希望乌京杰在外不慎受伤时能立即得到治疗，乌京杰本人几乎没使用过，倒是先照拂了白亨樨。

    「京、京杰……」白亨樨动了动唇，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洗过手。」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替他上药的手，乌京杰逕自做了解释：「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药膏，材料都是天然的草药，专制皮肤的疑难杂症。」

    「哇……你妈妈好厉害喔！」

    「给你。」乌京杰将闔上盖子的药膏递给了对方。

    「咦？要给我吗？」

    「我家里堆得跟山一样高，你帮忙消耗一下吧。」为避免白亨樨心里负担，乌京杰随口胡诌一番，对方果真信了，笑容灿烂如阳。

    「谢谢，我会满怀感激使用的！」

    「倒是不需要啦……」

    眼看白亨樨将药膏谨慎地放进有拉鍊的暗袋中，乌京杰忽然感受到一阵满足，就好像是自己被认真对待了一般……等等，乌京杰，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把恩情还完后就该跟这个万人迷划清界线啊！不是已经决定要当边缘人了吗？快想起你最重要的使命啊！

    理智眼看着就要战胜情感了，白亨樨却忽然开啟了一个令乌京杰意想不到的话题。

    「对了，刚刚那张是不是占卜用的卡片，类似塔罗之类的？」

    「你知道？」

    「之前看过的电影中有塔罗牌的概念啊，像是《愚者》、《女祭司》、《倒吊人》之类的，不过也只懂皮毛而已。」白亨樨的亲和力正常发挥中，他语气诚恳地问道：「刚刚那张牌是什么呢？」

    「它是《宝剑骑士》。」

    「《宝剑骑士》？」

    「塔罗牌一共有七十八张，你刚刚提到的那些是被称为大阿尔克那的牌组，共有二十二张；另外还有五十六张牌属于小阿尔克那，由宝剑、权杖、圣杯、钱币四种花色组成，每个花色除了一到十的牌外还有侍从、骑士、皇后、国王这四张宫廷牌。」

    「原来如此。」虚心求教之馀，白亨樨不忘讚美对方：「你能记得这么多，真的很厉害呢！」

    「只要常看很自然就会记起来了……就跟背英文单字一样。」

    想当年妈妈们为了让他记住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但会在日常对话间抽考，连点心都会特意製作成宝剑、圣杯之类的形状，更是创作出了歌曲对他进行洗脑……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不想再经歷第二次了。

    「你说常看，是指看塔罗教学的书籍吗？还是影片呢？」

    「书籍或影片都可以吧，主要是看自己比较容易从文字还是影像吸收知识。」乌京杰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真实的情况告诉对方，于是揣摩着普通人的心态回答：「图书馆里也有塔罗相关的书籍，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找。」

    「真的吗？太好了！那么影片呢？你有推荐的吗？」

    推荐的、影片吗？听见关键字，乌京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其实我最近有在关注一个罗占卜频道……」

    白亨樨他看起来对塔罗很有兴趣，这样充满热忱又闪闪发亮的眼神，怎么能轻易拒绝呢？乌京杰在心中说服着自己，羞耻心的存在感顿时变得十分稀薄，只剩那烧红的耳根能证明他曾经挣扎过。

    「虽、虽然没有教授塔罗知识，但在讲解占卜结果的时候多少也会带到牌义，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那你把网址传给我吧！」白亨樨拿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用line。」

    来吧，我的订阅数！乌京杰不熟练地操作着手机，急切的情绪反倒让他迟迟找不到通讯软体中新增好友的按钮，最后还是亏了白亨樨的指导才顺利完成。

    「你的头像是薑饼人吗？好可爱喔！」

    乌京杰正忙着追逐他的订阅数，无暇理会间聊：「我把网址发给你了！」

    「嗯，我看到了。」

    通知：您有一个新的订阅者。

    当提示讯息跃入眼中，乌京杰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开心收穫一个新订阅者之馀，也不禁感叹白亨樨真是个好人。

    「谢谢你的推荐，我会认真看的。」

    「若是觉得有需要改进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

    「嗯？」

    「那个、我是说，挺好奇的……」乌京杰心虚地别开了眼，身为一个创作者，他不过就是想听听观眾内心真实的想法罢了。

    好在白亨樨没在意细节，更是一口答应：「好啊，我会跟你分享心得的！」

    这就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乌京杰心满意足，指着被搁在一边、还有一大半的星冰乐道：「快喝吧，都要融化了。」

    「嗯嗯，你也是！」

    我点的是热茶啊。乌京杰本想吐槽，可看着白亨樨心情颇好，喝东西时不忘用月牙状的笑眼盯着他瞧，霎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就想静静地喝着茶，偷间片刻。

 第二章 《月亮》闪耀下的阴影 (1)

    「迷惘的孩子呀，欢迎来到『星星频道』，聆听来自伟大宇宙的指引。」

    白亨樨调整了耳机的角度，希望能将温婉的少女嗓音听得更加清楚，甚至将笔电萤幕右下角的音量调整至最大，这才勉强清晰。

    「大家好，我是魔女见习生闪闪，shineshine！」

    总觉得有些可爱呢。飞扬的尾音让白亨樨也跟着勾起嘴角，不禁开始想像，推荐这个频道给自己的乌京杰会用什么样的表情观看占卜影片呢？

    无论如何，总会比面对他的时候更加放松自在吧……

    「今天要为大家占卜的题目是：你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是如何看待你的呢？请大家闭上眼睛，和我一起深呼吸——」

    不行不行，现在得专注才行！白亨樨晃晃脑袋一扫阴霾，接着便随着口令深呼吸、缓缓吐息，重复了数次呼吸调节后，心情也随之沉淀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现在请把眼睛张开，画面中有三个指示物，请依照直觉选择一个你最有感觉的选项。」

    指示物从左至右依序为红、黄、绿色包装纸的糖果，白亨樨摁下暂停键思索了片刻，最终选择了黄色，他想，若这三颗糖果的意义与红绿灯差不多，他和心里所想的那个人，目前大概就处于黄灯般不稳定的状态吧。

    「选择第二组黄色糖果的孩子们，由闪闪为你们传达来自宇宙的指引唷！」语毕，画面中的双手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俐落洗牌，伴随而来的唰唰声让人听着十分过癮，白亨樨全神贯注，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牌卡脱离群体飞出，最终被整齐地排列在绒布上，其中一张吸引了白亨樨的注意。

    牌卡上的二头身小人身穿盔甲，骑在一匹黑马上，双手怀抱着绘有星星的大圆盘，让白亨樨想起从乌京杰那儿听到的塔罗知识。

    「knightofpentacles……星星的骑士吗？京杰之前好像没有提到星星这个花色啊……」白亨樨发出呢喃，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满室的寂静。

    「塔罗牌告诉我们，你心里所想的这个人和你应该还不是很熟识，在他眼中你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登愣！

    「没、没有吗？一点点都没有？」

    白亨樨晴天霹靂，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听下去，好在这时闪闪话锋一转，又重新为他点燃了希望之火。

    「不过这也代表你们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对方虽然现在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初步印象既然不差，便能够透过之后的努力拉近彼此的关係。」

    努力、幸好啊，他还可以努力！白亨樨圈着抱枕的手又紧了几分，好好的《角落生物》都被掐出了天鹅颈。

    「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要怎么加强你在这个人心中的正面印象吧！」

    白亨樨再次暂停影片，端正了坐姿，更是开啟了记事本软体准备好好地将重点给记下，待万事具备才再度啟动播放。

    「嗯？新的留言？」

    乌京杰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手机传出的提示音，怎知在看清留言的人名后瞬间笑不太出来了。

    hengxi：谢谢您的解说，我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这傢伙……默默看影片就好了，非要留言证明自己有看过吗？抱怨归抱怨，乌京杰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开心的，而现在虽然有些彆扭，却仍然很感谢他。

    然而，白亨樨的留言可不只这一句，当乌京杰点开「查看更多」的按钮，看清楚他的全文后，新的烦恼随即诞生。

    hengxi：另外声音有点小，如果能用麦克风收音感觉会更好，但还是十分感谢！

    影片音量是他在影片回放时就发现的问题，也一直困扰着，然而市面上贩售的麦克风成千上万种，价差也非常大，乌京杰实在不知道哪一种的符合自己的需求。

    去通讯行问问看老闆有没有推荐的好了。乌京杰这就决定了隔天放学后的行程，然而在实际问题改善前实在不好回覆白亨樨的这则留言，先将他的跳过也有些奇怪，索性便先全部搁置了。

    「早安，京杰！」

    第二天早上，白亨樨爽朗的招呼声彷彿两人已是熟悉的朋友。

    「早……」

    想到他不但看完了影片，还留言提出建议及鼓励，乌京杰对他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那个，白亨樨——」

    「亨樨，救救我！」

    岂料就在他难得主动延续谈话之际，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曹宸藿扑向白亨樨，运动社团出身的宽阔臂膀轻而易举地将乌京杰完全遮住了。

    「……怎么了？」

    「我的鞋又快报销了，这几款评价都挺讚的，给我点意见吧！」

    见曹宸藿明目张胆地违规使用手机，还拉了白亨樨当自己的帮助犯，乌京杰无言以对；又过了几节课，难得白亨樨身边没人时，乌京杰再度尝试和他搭话。

    「白亨樨，我——」

    「乌京杰。」穆言然来到他面前，「英文老师请我们过去一趟。」

    「噢……」

    乌京杰心想，自己或许是真的和白亨樨没缘分变熟吧？虽然有些令人惋惜，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谁知上课到一半，一颗纸团忽地落到桌上，吓得他差点要叫出声。

    第一时间的惊吓过去后，乌京杰回想纸团飞来的方向，百分之九十九来自后座的白亨樨，不禁佩服起他的力道控制与精准度……

    不对，他这么做是想干嘛啊？乌京杰立刻将纸团重新铺平，上头仅有用原子笔书写的几行字：

    星星频道的影片我全都看完囉！我觉得非常棒，从中获得了很多能量，谢谢你的推荐！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知道对方如此热衷，还给予了正面评价，乌京杰心情大好，立刻在纸张的空白处留下了回应：

    我也很喜欢，但有时候影片声音太小，听了有些吃力。

    既然白亨樨都拋出问题了，说不准他心里已经有了解答，与其求助无门，不如诱导他把答案说出来吧！乌京杰的如意算盘打得实在，可他自认没有白亨樨一般会拋掷，万一丢偏了被老师发现就完蛋了，便决定走海底隧道，从桌子底下将纸条递给白亨樨，没过多久纸团又再度拋了回来，上头又加了一行字：

    原来我们的感觉一样呢！我昨天有在其中一部影片里留言反应了，希望闪闪能够看到！

    白亨樨大方承认了自己有留言的事实，正巧合了乌京杰的意，他顺势回覆：

    这个问题持续很久了，或许闪闪自己也很困扰，如果你能具体说明的话就是帮大忙了！

    乌京杰再度把计算纸揉成了纸球，趁着老师转身去写黑板时再度塞给了白亨樨，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课递纸条，有股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兴奋。

    而当纸球再度被丢回，乌京杰迫不及待地摊平纸张，上头多加的那行字令晓得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可同时又有多了些困惑，白亨樨写道：原来这样啊，那我放学拿到手机后再补充！

    放学？难道白亨樨今天也把手机交出去了吗？乌京杰回想之前白亨樨与曹宸藿对话时，确实没有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原以为只有自己遵守规则的，没想到白亨樨也跟进了啊……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呢。

    而虽说有了上课传纸条的共犯关係，可鐘一敲响，两人又回到了难以说上话的状态，对此习以为常的乌京杰如往常般从包包里翻出便当袋，前往固定午餐的地点。

    「唷兄弟，你今天也来啦？果然这偌大校园中只有老子能充当你的知音呢！」

    今日的满级分依旧慵懒地等待学生们进贡，尤其是知晓来者是乌京杰后更不需要卖萌讨好，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见状乌京杰也不客套，劈头就问：「上回偷听的人找到了吗？」

    「什么啊，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那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啦！」

    闻言，乌京杰蹙眉：「所以你没去找？」

    「什么！人家当然有找啊！」被质疑的满级分躬起身，强烈表达不满：「区区一个小朋友，老子只需要动动鼻子就知道是谁了！」

    「所以呢？是谁？」

    「这个嘛，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啦！年轻人要懂得向前看——欸欸欸，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你大概很久没清跳蚤了，我可以帮你的。」

    乌京杰亮出了捏在手中的牌卡，卡面上的人儿趴在沙滩上不省人事，身上明明插了十把宝剑却不见血，赛普丝曾告诉乌京杰，这张《宝剑十》的牌卡意味着最糟糕的事情都挺过了，接下来迎接的便是「重生」的力量。

    然而，不具备塔罗知识的满级分光看着牌面就感觉很不对劲，吓得连连后退。

    「你那是想将老子一同歼灭吧！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现在回想，我好像还没有实际使用过这张牌，能和我的『好兄弟』一同见证它的力量，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呀。」乌京杰的语气上扬，眼神却是森冷狠戾，更是迈开了步伐，朝满级分逼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的话……」

    「先、先等一下啦！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噢，主人来了！」

    主人？

    只见满级分彷彿看见救星般破涕为笑，踢着前脚纵身跃起，三步併作两步从乌京杰脚边高速溜过，后者则是立刻将塔罗牌藏回口袋，僵直身子不敢乱动，谁知下一秒伴随着汪汪声传入耳里的竟是一道年轻爽朗的嗓音。

    「好久不见满级分，你又变重了呢！」

    咦？这个声音是——乌京杰迅速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真是白亨樨那带着明亮笑容的脸庞，他正大方地迎接朝自己扑来的满级分，宠溺地摸了摸牠的头。

    不对啊，白亨樨什么时候成了满级分的主人了？就连警卫伯伯在满级分口中都只是个「成天追剧的胖小子」呢！

    「来吧，这是为你准备的大餐喔！」

    「嗷嗷——」

    看着白亨樨将无比高级的袋装餐包倒入满级分的餐盘后，乌京杰瞬间懂了，同时看满级分的眼光也充满了鄙夷。

    「你是怎么变出这些的？」

    白亨樨一边替正在狼吞虎嚥的满级分顺毛，一边回应：「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抽空来找满级分的，暑训以后就没见过了。」

    「暑训？你不是退队了？」

    「我是在参加暑训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再待在那里的。」谈及此事，白亨樨的神情多了几分苦涩：「还是多亏了满级分的鼓励我才能下定决心呢！」

    闻言，满级分骄傲地昂起头，嘴边绕着一圈粉红色酱汁令人不忍直视，却也间接证实了白亨樨确实和其他人一般，是带着心愿来进贡的。

    「你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啊？」

    「带着食物来找满级分，不就是相信牠能祝福你心想事成吗？」

    「是、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谢、谢谢你的关心！」

    瞧着白亨樨那副慌忙掩饰的模样，乌京杰不禁好奇，在他眼中什么都拥有了的白亨樨，究竟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困难，还得听信偏方。

    「如果是难以向他人倾诉的烦恼，不妨听听宇宙的建议。」

    「宇宙？」

    「告诉闪闪，请她用塔罗牌问问宇宙啊。」

    妈妈们给他的魔法塔罗牌可比餵食满级分来得有用多了！一想到自己能够透过这种方式还人情，乌京杰不禁讚叹起自己的机智，然而相比他快要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白亨樨露出了苦笑。

    「可留言给闪闪的话大家都可以看到，总觉得有些害羞呢！如果闪闪有提供个人諮询就好了。」

    个人占卜啊，可是妈妈们说他的道行还不够，是不能承接客人的委託的……乌京杰陷入纠结，这时满级分的叫声插了进来。

    「汪！汪！」

    白亨樨伸长脖子看了眼，旋即笑道：「满级分都吃乾净啦，好优秀呢！」

    「嗷嗷——嗷嗷嗷呜！」满级分欢喜地扑到白亨樨怀里撒娇，谁知蹭了几下后惊觉不对劲，叫声转为了哀号。

    「这是怎么回事啊！兄弟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主人的身上会有你的味道！」

    满级分转头怒视乌京杰，警戒的低鸣从齿缝间流出，让乌京杰感到莫名其妙。

    「我的味道？」

    「嗯？什么？」白亨樨一头雾水，听不懂魔语的他只听见满级分略显怪异的叫声，以及乌京杰突兀的话语。

    「你别装傻喔！虽然很淡，但是绝对逃不过我的鼻子！现在从实招来说不定老子会念在你们两小无猜网开一面，不去告诉你的妈妈们！」

    真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对了。

    乌京杰带着猜测开口：「白亨樨，你手肘上的包消肿了吗？」

    「嗯！你给的药真的很有效！」白亨樨连连点头，更是止不住地称讚：「香味也很好闻，放在口袋里时不时就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你说我干什么了啊？乌京杰睥睨地望着满级分，后者则是咽呜地垂下耳朵，尷尬陪笑脸。

    「原、原来是法妮菈女士的特效药啊？吓死老子了，差点以为你们已经天雷勾动地——嗷呜！」

    乌京杰一掌拍上满级分的后脑勺。

    「有苍蝇在飞呢，真可怕。」

    「有吗？」满级分的惨叫还回盪耳际，白亨樨却是先伸手帮乌京杰挥赶那根本看不见在哪儿的苍蝇：「现在应该飞走了？」

    「嗯，谢谢，不然我们回教室吃吧？」

    「你想回去了？可、可是……这里比较安静啊！空气也比较好！」

    有白亨樨在，他终究是没机会好好跟满级分谈话的，因此乌京杰本来想趁机离开，可白亨樨的反应却像是不想结束一般，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说不定白亨樨也是受够了一堆人围着自己才逃出来的。乌京杰推测，这时候外出觅食的警卫伯伯刚好回来，见了他们的模样后立刻面露无奈。

    「你们两个小朋友非要蹲在狗屋旁吃饭吗？」伯伯边说边向他们招手：「快进来吧，伯伯拿凳子给你们坐，这样吃饭对胃不好捏。」

    「谢谢伯伯！」白亨樨喜出望外，赶忙回头招呼：「我们走吧，京杰！」

    「……喔。」

    有谁能拒绝这样灿烂的笑容呢？乌京杰不想扫他的兴只能跟上，满级分却偷偷用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叫住了他。

    「兄弟、兄弟！」

    趁没人注意这边，乌京杰飞快回头，就见满级分用下巴指了指走在前头的白亨樨。

    「就是他啦，那天偷听的人。」

    「什么？」

    「京杰，怎么了吗？」

    「你先坐，我马上来！」

    应付完白亨樨后，乌京杰蹲下身，凑近满级分耳边压低音量问道：「你说那天偷听的人就是白亨樨？确定吗？」

    「就说老子鼻子很灵了绝对不会错，所以你可以安心了！那小子不是个大嘴巴的。」

    难怪满级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毕竟在牠眼中，特地去买高级餐包进贡的白亨樨无疑是个超级大善人。

    「知道了……我看着办吧。」

    撇开供品准备得十分虔诚的部分不谈，满级分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乌京杰不是不相信他的眼光，只是知晓偷听的人是白亨樨后，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在乌京杰的心底扩散了开来，势必得找时间好好釐清思绪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处理麦克风这个难题才行啊！

 第二章 《月亮》闪耀下的阴影 (2)

    一心系着频道之事，整个午餐时间乌京杰都心不在焉，好在警卫伯伯正愁没人听他分享乡土剧的观后感，便拉着白亨樨絮絮叨叨，场面才不至于太过冷清。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时间，想到还有许多待办事项，乌京杰刻不容缓地跳上公车返家，这时手机收到了一则关于频道新留言的通知，乌京杰立刻点击查看：

    这边有几个我使用过的麦克风想推荐给闪闪，希望能够帮上你的忙，期待更多精采的影片！

    白亨樨甚至直接将购物网站的连结给附上了，天底下还找得到第二个这么好的人吗？乌京杰凝视了半晌，将几行字反覆阅读，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一定要好好答谢白亨樨才行！乌京杰深刻地告诉自己，可再不好直接告诉他自己就是闪闪的情况下，要如何表现才不会穿帮呢？

    他再度陷入苦恼，好在这时擦肩而过的女学生们的谈话给了他灵感。

    「我最近新买的护手霜超香的喔，你闻闻看！」

    「真的欸，是玫瑰的味道吗？」

    「对啊，而且质地不会太油，推荐给你喔！」

    对了，白亨樨不是很喜欢法妮菈的药膏吗？乾脆再给他一盒好了！于是回到家后，乌京杰立刻前往法妮菈的卧房。

    「法妮，我想问你——噢！」

    忽地眼前一黑，火辣辣的疼从鼻迅速扩展到了整张脸，原是倒霉的他正面迎击了高速飞来的不明生物，毛茸茸又温温热热的触感令人有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伴随「噗」声瀰漫开来的恶臭令人头晕目眩，乌京杰双腿一软，显些昏死过去。

    「天啊毛毛你在干什么？京杰会断气的！」

    女性的尖叫声离得十分遥远，乌京杰的意识涣散，依稀之间还望见了人生跑马灯，这时，一股沁凉的清香滑过舌尖，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扩散，刺激着味蕾，这才成功将他的意识给唤了回来。

    「宝宝你还好吗？再吃一口吧、多吃点啊，妈妈做了好多好多！」

    「唔嗯……没事了，我活过来了。」视线聚焦后，乌京杰第一时间捉住了法妮菈那握有汤勺的手，再这样被灌食，自己极有可能因黏稠的糖浆呛死或噎死。

    第二时间，乌京杰毫不客气地赏了害他差点回归宇宙的罪魁祸首一拳。

    「呕吼呕吼——」浑身雪白的毛绒怪兽发出低低的哭声，边跑边跳地鑽进桌巾底下了，可谓典型的肇事逃逸。

    「宝宝，不可以对其他小朋友使用暴力喔。」

    「我这是受到惊吓后的自卫反击。」

    乌京杰冷哼一声，丝毫没有同情毛怪的意思，将嘴里的糖吞下去后问道：「这个很好吃……是你的新食谱吗？」

    「没错，这是能够让人充满希望的糖浆喔！妈妈加了很多柑橘和青草，能感受到阳光般的活力吧？」

    阳光般的活力啊，难怪刚才脑海中一秒闪过了白亨樨的笑容，和他带着朝气的呼唤声。

    「是呢……真不愧是法妮。」

    「嘿嘿嘿！」被儿子讚赏的法妮菈搔搔脑袋，两朵红云儿浮在颊上，心情大好：「对了，宝宝找我有什么事吗？晚饭的话等塞普丝回来后就可以吃了喔！」

    「喔，我想再跟你拿一罐皮肤药膏，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没问题，妈妈这里就是食物跟药最多——哎呀，正好没库存了！」纵使将囤放药品的木匣翻倒过来，也只能倒出屑屑，法妮菈难过地哀号，不想让儿子失望便赶紧道：「你稍坐一下，妈妈马上做给你唷！」

    「好，谢谢。」乌京杰应和了，却没有如法妮菈所说地「稍坐」，更是逛起了久违的「室内森林」。

    他们一家四口虽住在同一栋楼，可除了一楼的占卜馆及公共空间外，四人各佔据了一层楼，只因魔女们各自的喜好不同，生活作息也不同，至于乌京杰则是在稍微拥有自主意识后惊觉，待在妈妈们的闺房中可能会加快他回归宇宙的速度，便也替自己争取了一方天地。

    而这栋屋子其中又属收养了无数奇妙生物的法妮菈的地盘最需要当心了，虽说充满花草，一年四季各有风华，彷彿来到了世外仙境，可越美丽的地方就越危险，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歪着头耍可爱的大眼鼠，下一秒会不会张开血盆大口把你连人带骨吞了。

    乌京杰也曾疑惑，为什么法妮菈要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放在房里，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呢？可法妮菈告诉他，这些孩子原都属于异世界或异空间，却被自私自利的人们强行召唤了出来，那就算了，利用完后还不把牠们送回去，就这样让牠们在陌生的环境流浪，法妮菈于心不忍，决定给牠们一个归宿。

    听到此，乌京杰再没什么可抱怨了，只因自己和这些小怪兽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而除了植物外，擅长料理及製药的法妮菈囤积了不少材料，这使得空间被塞得满满的，正是寻宝的好地点，乌京杰穿梭在陈列瓶瓶罐罐与典籍的层架之间，心想着若是能找着什么遗忘部分记忆的迷药，就可以趁着白亨樨不注意时悄悄地对他使用，如此便不必掛心对方前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咯噠！

    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什么开关，乌京杰双臂一震，赶紧把不规矩的手收了回来，挪步时才发现脚边多了一本书，这才明白刚才的声响从何而来。

    「嗯？宝宝怎了啦？」

    乌京杰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硬壳书，虽不厚重，表面积却如同参考书一般大，小时候的他总是用双手将其捧在怀中：「这绘本之前不是放在赛普丝的房间吗？」

    「是同一本唷！」法妮菈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之前我託赛普丝买书，大概是小朋友们帮忙运送过来的时候偷渡来的吧？毕竟这是一个追求自由的故事呀！」

    「还真是随心所欲呢……」

    和其他听《白雪公主》、《睡美人》长大的小孩不同，乌京杰孩提时的床边故事多半是以本性善良，却不被世人所接纳的魔女为主角，这本《迷雾森林的魔女》也不例外，乌京杰犹记得一向冷静沉稳的赛普丝，在读故事给他听时罕见流露出悵然的情绪，小小的他总会在这时候蹭蹭母亲，极尽所能地给予对方安慰。

    当时，赛普丝问他：「喜欢这个故事吗？」

    「虽然有点悲伤……不过因为主角跟妈妈一样是魔女，所以我很喜欢唷！」

    「这样啊……」

    儿子真诚的笑容就像冬日的篝火，融化了冰封的心脏，赛普丝微微一笑，轻拍着他的胸口哄他入睡，可刚听完故事的宝宝精神正好，圆滚滚的眼睛中闪烁着清明的光彩。

    「那赛普妈妈也像书里的魔女一样，遇见王子了吗？」

    魔女被村民们放逐后幽居于森林高塔，某日，被迷雾所困的王子闯了进来，带给了魔女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更令魔女鼓足了勇气，再次面对这个世界。

    赛普丝的嗓音十分轻柔：「有啊。」

    「真的吗？」

    童话故事的成真让乌京杰更加兴奋了，赛普丝却是捏了捏他的鼻尖，唇边笑意更甚。

    「京杰就是妈妈们的小王子啊。」

    魔女们从未向乌京杰隐瞒过他的身世，虽说这似乎象徵着母子之间没有祕密，却也对乌京杰的人格养成產生颇深的影响，这十七年间，他不断地向魔女们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同时也忐忑分离的日子或许会在不经意间忽地到来。

    「不如你把它带走吧！」

    法妮菈甜美高亢的嗓音让乌京杰从记忆中抽离，盯着书皮的眼神中充满错愕。

    「那个……」

    「它偏偏京杰在来的时候掉到了地上，可见是在为自己选主人呢！」

    故事内容讲述自由也就罢了，连故事书本身都这么任性是可以的吗？乌京杰无言一阵后想开了，觉得不必何一本书计较，更何况房里的书柜也还算有空间。

    「那就暂时放在我那里吧。」

    成功从法妮菈那里取得了药膏后，乌京杰回到房间拆包裹，是新买的麦克风在二十四小时内送到了，根据白亨樨的推荐，手机和电脑用的麦克风各买了一支，乌京杰试录了一会儿，播放时立刻发现收音效果和之前相比好上太多了，瞬间精神一振，便将原本的既定行程全部往后挪，以最快的速度布置好拍摄现场后进入了录影模式。

    「京杰，妈妈们觉得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

    三小时后，觉得心满意足的乌京杰走出房门觅食，被三位魔女逮个正着，免不了一顿训话。

    「我知道错了，下次会注意的。」

    不打算争辩的乌京杰老实低头认错，岂料看他这般从容样，妈妈们更加气愤了，尤其是梅格诺丽亚，原来如洋娃娃般精緻的脸庞现下都皱得像包子一样了。

    「只是注意有什么用？你要乖乖听话啊！」

    「我已经很乖了吧？成绩维持在班排前十，放学后也没乱跑，乖乖待在家里没给你们添麻烦……」

    「我们倒还希望你多跟同学出去走走！」梅格诺丽亚打断了乌京杰的狡辩，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道：「京杰，老实说，你是不是都没跟同学好好交流？」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乌京杰暗自松了口气，「有必要好好交流吗？同班同学不过是升学路程上的过客罢了，出社会后也是各奔前程。」

    「话不能这么说啊！万一以后你在外头发生什么事，妈妈们无法帮你的时候总要靠朋友的啊！」

    「你们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实力那么没自信了，这世界上有人比妈妈们更加神通广大的吗？」乌京杰温声安抚之馀不忘一点一点地将手从梅格诺丽亚的牵制中抽出，最后冷不防地一拽，顺利摆脱了牵制：「我肚子饿了，饭菜都热好了吧？好像闻到香味了呢！」

    「欸，妈妈话还没说完呢！京杰、京杰——」

    这种时候沟通是无效的，逃跑才是良策，虽说这么做有些不孝，可为了这个家，他愿背负一时骂名。

    然而，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何他还是会感到难过呢？

 第二章 《月亮》闪耀下的阴影 (3)

    「欸欸，你们看这星期的星座运势了吗？老师说我有偏财运，结果云端发票真中了五百元呢！」

    「好好喔！」「是不是该请客啦？」「那我来看看我的！」

    这些人还真有力气，一天到晚嘰哩咕嚕说个不停，都不让人安静睡觉了吗……心情不美丽的乌京杰连午餐都没胃口吃，趴在桌上补眠，却不断地受到周围杂音干扰，便是更加鬱闷了。

    「说起运势，我姊姊前几天和朋友去一家网上推荐的实体占卜馆，说服务很不错，不但会提供好吃的点心跟饮料，占卜师姊姊们也很亲切温柔，超推的喔！」

    「真的吗？在哪里啊？」

    「离这里很近喔，就在超市附近的巷子里，店名是cosmos！」

    蛤？cosmos？

    听见关键字，乌京杰立刻被吓醒，开始专注偷听同学们的谈话。

    「喔喔喔，我有听过！之前不是有个高龄女星一直很想生小孩吗？还吃斋念佛好几年都没办法怀孕，结果去那里求了个什么神奇魔法就成功了！」

    「靠，也太扯了！」

    「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怕啊？」

    「才不会呢！我姐说占卜师们都超美、人超好，店里的佈置像梦幻仙境一样，可惜禁止拍摄，不然放上网路铁定会比现在还要火！」

    纵然陈述间带着惋惜，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这让乌京杰松了口气，虽说目前和妈妈们的关係尷尬，可若是听到什么负面评价，他想，自己仍是会伤心的。

    这时，有位男同学问出了乌京杰一直以来也存有的疑惑：「竟然禁止拍摄，那干嘛还佈置啊？」

    「当然追求仪式感啊，你懂不懂啊？」

    「占卜的时候气氛很重要的！」

    「你们这些臭直男不懂就别乱质疑好不好？」

    对不起。乌京杰在心里默默回应，同时也庆幸自己拥有边缘人的人设，要不然今天被女同学们呛声到闭嘴的大概就是他了。

    而虽说被扰了兴致，可关于占卜馆的谈话没有因此中断，鶯燕笑语仍持续传入耳里。

    「还真想去试试看，不过价格不便宜吧？」

    「当然是我们这种无薪阶级付不起的价格啦！不过占卜师姊姊们有推荐一个线上占卜的频道喔，说是她们的徒弟建立的，叫做星星频道！」

    噗！咳、咳咳……被口水呛着的乌京杰连连抽动，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心境五味杂陈。

    原来，魔女们表面上对乌京杰的作为反感，甚至希望他每日别花那么多时间在频道的经营上，可背地里却向到占卜馆光顾的客人推荐他的频道，默默支持着他。

    真不该对妈妈们那样的态度的，得好好道歉才行！可若是现在低头，话题铁定又会被她们逼着要和同学多交流，这对乌京杰来说才是真正棘手的。

    犹记得孩童时期的乌京杰也算是活泼开朗，纵使进入了新环境也能够很快地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并没有明显的社交障碍，可自从幼稚园的意外后他便做出选择，将自己的心给封闭起来，只要和其他人维持平行线一般的关係，他们便不会被他伤害。

    可乌京杰万万没想到，魔女们的心愿竟是让他多交朋友？这不是和他贯彻的生存法则相违背了吗！

    「嗯？你们在说星星频道吗？」

    一道熟悉的嗓音加入了谈话，令乌京杰如临大敌，不得不再把注意力放回同学们的谈天上。

    「是呀！亨樨你也知道吗？」

    「我是忠实观眾喔！」

    糟了，白亨樨不会是要拉着他加入群聊吧？千万别呀，他可没有想要跟班上的人在这个话题上混熟，一不小心就会曝光的！

    危机意识让乌京杰坐如针毡，偏偏这时候醒来大概会更加引人注目，索性装睡到底。

    「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另一道男声传入耳里，带着一股轻佻的调，乌京杰认得那属于曹宸藿。

    「我对神奇事物的接受度本来就很高呀！星星频道的内容很丰富，牌义的讲解也让人很容易懂，所以我很喜欢。」面对语带调侃的提问，白亨樨丝毫没有怯场，嗓音中明显的雀跃听在他人耳中成了鼓吹，反应十分热络。

    「哇，既然亨樨这么推，那我也来看看吧！」「我也是！」「连结分享一下啦！」

    不、不会吧，人潮就这么被带来了？

    放学后，拿到手机的乌京杰体会了拆礼物般的惊喜，星星频道的订阅数有了飞跃性的突破，直接超过了两百，明明不是网民使用社群平台的高峰时段，却收穫了比平常还要多的订阅，令他深刻了解了明星代言的重要性。

    早知道就让白亨樨多多宣传了！

    「京杰！」

    「吓！」

    才想到白亨樨，人就从后头冒出来了，乌京杰冷汗如瀑布。

    「啊，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怎么了？」

    乌京杰晃晃脑袋镇定下来，这才认真瞧上对方，印象中自己离开教室时白亨樨还在跟曹宸藿说话，现下却追了上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我预约的书到图书馆了，你今天要去公服吧？一起走吧！」

    白亨樨笑容满面地道，乌京杰却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

    「嗯？」

    「谢谢提醒，我差点旷职。」

    一心想着频道的事，差点就要这么回家了呢。乌京杰暗自庆幸。

    「噗哧！哈哈哈、哈哈哈哈……」

    岂料白亨樨瞧他呆愣的模样竟嘴角失守，紧接着一连串的笑声更令人听着耳根发热，不恼羞都不行。

    「喂……」

    这时，他忽地想起了梅格诺丽亚说过的话——

    万一以后你在外头发生什么事，妈妈们无法帮你的时候总要靠朋友的啊！

    「你慢慢笑，我要迟到了，先走一步。」

    「欸，等等！我不是故意的，京杰——」

    如果是自称「对神奇事物接受度很高」的白亨樨，说不定是成为「朋友」的最佳人选呢。乌京杰在心里默默想着，虽说白亨樨的嘲笑令他有些不爽，却也多亏了他，自己才没有缺席公服，就算功过相抵吧。

    可虽然心里这么想，当白亨樨追上他并试图搭话，乌京杰仍是本能地不想搭理，这让白亨樨困窘不已，绞尽脑汁一番才想出了对方可能有兴趣的话题。

    「对了京杰，闪闪回覆我的留言囉！她说很感谢我推荐的麦克风，立刻就下订单了，之后的影片就会用新买的麦克风拍，真让人期待！」

    此招效果拔群，乌京杰总算愿意正眼瞧上对方了：「你看起来挺开心的？」

    「能帮上闪闪我当然开心啊……不、不过，我只是纯粹想帮忙，并没有对闪闪抱持什么不好的企图喔！你千万别误会。」

    「我没那么想啊。」乌京杰一脸无奈：「我想闪闪会很感激你的。」

    「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全然没有其他目的……」白亨樨忽然话锋一转，一字一句说得小心翼翼：「你不是也喜欢星星频道吗？我如果能帮上闪闪，也算是帮上你的忙了吧？这样的话，我们也能变得更熟……」

    奇怪，白亨樨说的是中文吗？怎么好像有听没有懂呢？乌京杰眨眨眼睛，对上对方微微颤动的眼眸，霎时间人高马大的白亨樨好似成了什么陶瓷娃娃，一碰就会碎掉，受紧绷气氛的影响，乌京杰不得不慎重地消化他的一番话。

    最终，他得出了这个一个结论：「白亨樨，你是不是非常想要跟我当朋友？」

    「……嗯？」

    「如果不是这样，我很难理解你现在的作为，你说帮闪闪等于在帮我，可你为什么想帮我呢？是想跟我建立友善互助的关係吗？」

    友、友善互助？白亨樨愣愣地看着对方认真的脸庞，忽然意识到两人的沟通似乎不是在一个频率上的。

    「你……不也帮过我吗？」自我调节一番后，白亨樨微微扬起嘴角，鍥而不捨地道：「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你喝斥大家要小声一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想跟你当朋友了。」

    「我骂你，就算在帮你了？」

    帅哥的逻辑怎么那么难以理解？这回换乌京杰感到不可思议了。

    「我心里也知道在图书馆大声聊天并不对，却因为害怕把气氛搞僵而不敢出声制止他人，因此在看见你站出来的时候，我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呢！」

    那日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与白亨樨四目相交的时候，乌京杰只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可也就这短短几秒的印象罢了，却不曾想这成了白亨樨想认识他的契机。

    「所以说，京杰——」

    白亨樨来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将对方神情上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因此乌京杰没漏看他嘴角微微的抽动，以及那远超乎平常的眨眼频率。

    「你愿意和我当朋友吗？」

    原来就算是白亨樨，在提出这种有些羞耻的要求时，仍会感到紧张啊。乌京杰顿时觉得自己离这个人的全貌好像又多理解了一分。

    「那是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不过是那天心情不好，觉得你们很吵罢了，我可没有当正义魔人的本钱。」虽说话语是嫌弃的，可乌京杰的口气却是异常温柔：「我并不是很喜欢被一堆人包围的感觉。」

    「我知道呀！所以今天和他们讨论星星频道的时候，我不是也没把你的名字报出来吗？」白亨樨再次保证：「我绝对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因为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

    真心啊……没想到一直刻意和他人保持距离的他，也有能够得到他人真心的一天呢。乌京杰不禁感慨，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过去，主动轻触白亨樨的手背，立刻睹后者瞳孔地震的精彩表情。

    「啊哈哈，吓我一跳！你这是答应了吗？」

    吓一跳？白亨樨是会因他人的肢体接触而受惊吓的人吗？可平日曹宸藿不也常跟他勾肩搭背的。

    虽有疑惑，可那并不妨碍乌京杰的回答：「嗯，请多指教。」

    「能和京杰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喔！」

    白亨樨漾开了灿烂笑容，乌京杰将他那份独有的天真气息望进眼底，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里淌过，他想，那大概是羡慕吧。

    能因为这么点小事竟露出如此明亮的笑容，是专属于白亨樨的独特魅力，满满的正能量更是造福了他身边的人们。

    「……对了，这个要给你的。」猛然忆起身上的东西，乌京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铁罐。

    「你不是觉得很好用吗？就当作是……『友谊』的纪念？」

    虽说原本就是为了报答白亨樨才去找法妮菈讨药的，可东西到手后该如何自然地赠送给对方却是个难题，要是没有名目对方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拒收，好在总算是顺理成章了。

    「哇，谢谢，我已经快用完了呢！」白亨樨似乎也调适好心情了，脸上的红晕消退，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好证明自己一试成主顾。

    岂料当乌京杰望见那已见底的药罐后发出了惊呼：「你、你也用得太快了吧？这么常被蚊子叮吗？」

    「没有啦！我只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常抹在手腕上。」

    这是把药膏当成香膏来用了吗？乌京杰傻眼了。

    「那个，虽说成分很天然但毕竟是药，还是要酌量使用的。」

    「啊，抱歉，是我搞错了……」

    这种事也能搞错，你是小孩子吗？乌京杰本来情绪还很高涨的，可看见白亨樨垂首失落的模样，顿时也不忍心责备，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一个朋友，总不好建立友谊的第一天就把人给骂走了。

    不过，白亨樨不是喜欢看他骂人吗？说不定效果更好？

    可惜当他悟出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和白亨樨分开的三十分鐘后了，便只能作罢。

    而在交到朋友后，乌京杰首先必须做的就是告知他的三位母亲，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于是晚餐时间他主动开了这个话题。

    「我交到朋友了。」

    此话一出，妈妈们瞬间坐不住了，纷纷捧着餐盘朝儿子凑了过去。

    「真的吗？」「是怎么样的孩子呀？」「恭喜。」

    「是个品学兼优的人……喂梅格，酱汁要滴出来了！」

    「唉呀。」

    闻言，梅格诺丽亚打了个响指，酱汁立刻流回盘中，而在她忙碌的时候，其他两人也没有间着。

    「品学兼优啊，那就是和我们家宝宝一样的人了！」

    法妮菈欢欣鼓舞，赛普丝则是优雅地啜饮红茶，以最平静的口吻在乌京杰心中投下震撼弹。

    「什么时候带来家里？」

    「来、来家里？」乌京杰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扫视了周围后嚥了抹口水，嗓音明显颤抖：「你们确定吗？」

    「啊，这没关係的，妈妈们只要挥挥手就可以把它们都藏起来！」为了验证自己言而有信，法妮菈抬手一挥，所指之处像是盖上了隐形帷幕般，瞬间消失在乌京杰的眼前。

    「欧吼欧吼！」「咻咻咻——」「咕咕！咕咕！」

    然而音效却出卖了她，这么做无非是掩耳盗铃，乌京杰开始头疼了。

    「还是等我们熟一点再说吧，这么贸然邀请人家，会让人觉得别有居心。」

    「唉唷，男孩子哪那么胆小，人家才不会这么想呢！」

    母子四人你来我往地拌嘴了好一阵子，最终妈妈们仍是拗不过宛如铜墙铁壁的乌京杰，更不想成为儿子难得友谊的绊脚石，于是做此结论：「反正妈妈们随时都做好准备，以最高规格招待京杰宝贝的朋友喔！」

    魔女们所谓「最高规格」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乌京杰完全不敢想像，他更在心中提醒自己，无论明示暗示，都得明确警告白亨樨别靠近这里，万一她们像满级分一样嗅到白亨樨身上的药草味，把人强行拐进来那还得了，他得为了朋友的宝贵性命多加考量。

    结束了有些疲惫的晚餐后，乌京杰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不是打开频道查看点阅率，而是开啟了製作线上表单的页面。

    幸好之前图书馆阅读週时，乌京杰曾帮老师製作过问卷，虽说当时的他只觉得自己倒楣，十几个公服学生偏偏挑中了他，更被不熟悉的事物弄得焦头烂额，却没想到当时下的功夫在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至于为何忽然心血来潮？还得归功于午休时间高谈阔论的同学们，令他深刻了解到对于占卜频道，最好的宣传无非就是提供个人諮询服务，虽然魔女们曾说他的火侯还不够所以不能收费接客人，但若是免费服务，她们应该也不能说什么吧？还能顺便试试自己的功力有没有进步呢！

    「《月亮》，今天也拜託你了，帮助我成为『闪闪』吧！」

    银光乍现后，乌京杰将《月亮》牌卡收回牌盒中，啟口时从嘴里吐出的仍是他还不太熟悉的甜美嗓音：「测试、麦克风测试！那个开场白是……迷惘的孩子呀，欢迎来到『星星频道』！晚安，我是魔女见习生闪——好像还得兴奋一点？咳咳！大家晚安，我是魔女见习生……」

 第三章 《女祭司》心与心的交流 (1)

    亲爱的孩子们晚安，我是魔女见习生闪闪，shineshine！

    大家有听过天使数字吗？就是由一串重覆出现的三位数或四位数字，在古老的传说中，这是来自神圣天使的重要讯息。

    为庆祝星星频道的订阅数来到了象徵支持与合作的「222」，闪闪要举办为期一星期的免费文字占卜活动喔！请把想问的问题填入表单，闪闪会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回覆结果。

    小提醒，每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唷！描述越详细越能提升闪闪和你的连结，请别害羞，让闪闪帮助你吧！

    「个人占卜？干嘛做那么费劲的事啊？」

    宣传影片上架的隔天，乌京杰找了满级分分享近日成果，身为魔兽的牠显然很不能理解好兄弟的作为。

    「是为了提高订阅数而举办的，我看很多人气高的频道也会这么做。」

    「既然是为了订阅数，不是应该加个『有订阅频道才能参加』的前提吗？」

    咻！一支隐形的箭射在乌京杰的背脊，令他无限扼腕。

    「啊……」

    「终究是太年轻了呀。」

    回家后补上来得及吗？可都已经把表单公布出去了，再修改规则恐怕会有不公平的情况產生……

    「反正只有一个星期，参与的人也不会很多啦。」

    乌京杰决定看开了，反正那些不诚心、或是趁机佔便宜的人，宇宙都会惩罚他们的。

    「既然不希望人家来参与，还举办活动干嘛？」

    咻！又一支箭射向乌京杰，让他几乎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看来，人果然还是别轻易尝试不熟悉的东西呢。

    眼看乌京杰被堵得哑口无言，满级分也没打算把他那薄到不行的脸皮戳破，索性自行将话题接下去：「话说回来，这个什么频道的，只不过是你拿来跟妈妈们呕气的道具，不必这么认真吧？」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是为了不被拋下、想证明自己能和魔女们用相同的方式生活才创立了星星频道，殊不知几个礼拜的运作下来，可说是越做越有心得，无论是看到订阅数上升、还是收到观眾们的回馈，都让他感到无比雀跃，好似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

    「可想到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在观看频道，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订阅，我才能够顺利地朝目标迈进，至少也该回报他们的心意啊。」

    就连受到白亨樨的帮助都让他感到亏欠，更何况是网路世界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对乌京杰来说，所有的善意都值得被真心善待。

    「你这小小孩儿就是太彆扭了，明明是个善良的孩子，偏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怀着好心肠还得披着一层皮才敢去帮助人，你喔，再这么不坦率受苦的可是自己——」

    「满级分。」

    「啥……等、等等，有话好说啊！」

    只见乌京杰亮出了杀手鐧《宝剑十》，皮笑肉不笑：「我如此坦率的一面，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满到都要溢出来——喔喔喔喔！」

    原本还怪叫连连的满级分忽然转了腔调，发出连连惊呼，这样的场景之前也发生过的，下一秒，熟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证实了乌京杰的预感。

    「京杰，你果然在这里呀！」

    明明是隻魔兽，怎么如此好运呢？乌京杰实在羡慕。

    「辛苦了。」

    身后阳光灿灿，为白亨樨的出场增添自带圣光效果，连汗珠都剔透晶亮，乌京杰终于明白小时候读过的绘本中，王子出场时为何总带着花边和滤镜了，长得好看的人就连环境也会爱戴他。

    「还好啦，我只是去凑数的。」白亨樨漾开笑容，刚做完激烈运动的他脸颊潮红，比任何妆容都来得自然好看：「不过我们成功晋级了喔！」

    「恭喜。」

    正逢班际篮球赛的赛程，身为边缘人的乌京杰自然是被遗忘的那个，相反地万人迷白亨樨则是第一个被康乐股长写进队员名单的，好在他本人运动细胞颇好，更在队友们的通力合作下一路过关斩将，率先抢下了晋级名额。

    「对了……假如我们成功挺进决赛，你会来帮我们加油吧？」

    「大概吧。」

    毕竟的时候班上大部分的人都会聚在球场上，他若不现身反而会引人注目。

    「你会为我加油的吧？」

    乌京杰才发现白亨樨的神情有些紧张，大概是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伤到小男孩一片赤诚的心。

    「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加油的。」

    闻言，白亨樨神色转晴，傻呵呵地笑着，彷彿已将胜利收刮囊中了一般。

    可别一时大意与胜利擦肩而过了啊。乌京杰本想吐槽，可在听见来自白亨樨胃部的咕嚕声后便回心转意。

    「你还没吃午餐吧？这给你。」乌京杰从便当袋里掏出了一只便当盒，递到了对方眼前，那便是法妮菈为儿子的「第一个朋友」特製的豪华午餐。

    然而白亨樨似乎搞错了什么，又惊又喜：「难、难道这是你特地为我——」

    「我妈妈做了很多，你尽量吃。」

    「喔、喔……这样呀，谢谢阿姨！」失落大约一秒，白亨樨乾笑两声，立刻接过筷子大快朵颐。

    起初是为了掩饰尷尬才吃得急，却没想到菜色丰富的便当连味道都十分不错，令白亨樨止不住地夸讚：「阿姨真厉害，什么都会做，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便当，真羡慕你可以天天吃呢！」

    应该要录起来播给法妮菈听的，可惜手机不在身边，不如让满级分做个见证……怪了，满级分去哪了？

    乌京杰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满级分已鑽进了狗窝中，半闔着眼打盹。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刚刚看到白亨樨不是还很兴奋的吗？不会是见他没带食物就失了兴致吧？未免也太现实了！

    满级分在乌京杰心中的形象正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崩坏着，好在这时白亨樨出声唤他，才不至于让满级分被降为负分。

    「对了京杰，你有看昨晚的影片吗？闪闪要办活动欸！前几天我不是才说希望闪闪有个人諮询的服务，没想到真的实现了，太幸运了！」

    他果然密切关注频道的一举一动呢！乌京杰暗自窃喜，孰料对方下一句话，着实令人笑不出来。

    「看来对满级分许愿真的很灵验呢！」

    ……蛤？

    「不是吧，这怎么能说是满级分的功劳……」

    满级分在他们对话那时充其量只是背景板啊！真正辛苦的是他好吗！乌京杰在心里吶喊，实际上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暗自叹息。

    至于沉浸在兴奋之情的白亨樨，则是丝毫没察觉乌京杰复杂的心理歷程，更是好奇询问：「京杰想好要问闪闪什么了吗？」

    我要问我自己什么问题？乌京杰咳了两声，告诉自己千万别因这荒谬的问题露馅。

    「我还没想到，你呢？」

    「我啊……」白亨樨拉长尾音，卖足了关子，最后闷闷地笑了：「我已经想好囉！」

    「那就祝你得到好结果吧。」

    反正晚上就会揭晓了，不急着问他。乌京杰难得对他人的事物產生了期待。

 第三章 《女祭司》心与心的交流 (2)

    估算着白亨樨大概不会太快填好表单，回家后的乌京杰先完成作业，并为明天的数学考试做准备，将代办事项一个个从清单中剃除，直到距离睡前一个小时才将表单回覆打开来，活动举办的首日便已收到了五则回覆，而使用了本名来填写表单的白亨樨自然也在其中。

    他大概以为使用本名会显得比较有诚意吧。对比其他人填写的表单，白亨樨可说是完全坦诚相见了，倒也省了乌京杰的时间。

    然而，一开始就替认识的人占卜对乌京杰来说压力有点大，便决定按照填单的先后顺序，从最早光顾的人开始，是来自一名上班族女性的询问：

    闪闪好，我和男友已经交往三年了，看着好姊妹一个个结婚，他却迟迟不开口求婚，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呢？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男友到底想不想娶我？

    这一开始的难度就不低呢……乌京杰开始体认到为何这在满级分眼中是苦差事了。

    事实上对乌京杰来说，靠着塔罗牌要得出一个结果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以巧妙的言词来包装。

    「塔罗牌，请告诉米妮小姐，她的男友想不想娶她？塔罗牌，请告诉米妮小姐……」

    一边覆诵着问题一边洗牌，乌京杰在脑海中想像着客人的模样，由于对方留下的文字并不多，他也只能描绘出模糊的轮廓，像是凝望着其他女孩挽着另一半的手走过红毯，坐在宾客桌边露出羡慕苦笑的女孩，以及在她身边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的男孩。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难道他真的有二心？还是有着其他的顾虑？伟大的宇宙啊，请告诉我吧！

    感应到强大的意念，洗牌过程中自然飞出了数张牌卡，便是今日占卜的结果，乌京杰将因其整齐排成三列，第一列为对方过去的状况，第二列为当下的结果，第三列则为未来前进的意象。

    从牌面上，乌京杰大概理解了对方是个较无主见的人，且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可说是无忧无虑，然而出社会后身分的转变令其适应不良，又碰上了处处针对他的无良上司，压力非同小可，想换工作又担心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苦说不出。

    至于想不想娶女友为妻呢？看着《圣杯十》以及《世界》两张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于是乌京杰动手敲下回覆：

    亲爱的米妮，请不用担心喔，你的男朋友是非常想娶你、和你共组家庭的，在他的眼中，你是他的世界，有了你他的人生才完整，因此不必担心他对你有任何不忠诚的行为。

    只是现在的他在工作上遭逢巨大的困难，压力也很大，如果米妮愿意多倾听他的烦恼、陪伴他走过难关，对于你们两个的感情是有升温效果的。

    最后，由于他目前还有许许多多的烦恼和压力，近期应该不会有求婚的打算，另一方面他也不太能捉摸你的意愿，因为现在的他对自己十分没有自信，不确定你是否还愿意陪伴在他身边，这种时候坦诚相待是很重要的喔！希望米妮能够多花一些时间跟他沟通，让你们双方都了解彼此的需求。

    最后祝福米妮的心愿早日达成唷！

    闪闪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乌京杰再三检查，确认没有错字便将信件发送出去，当「传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澎湃的悸动涌上心头，这是他除了练习外的第一次个人占卜，是在魔女修行上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然而，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信心十足的乌京杰决定乘着这股气势再接再厉，立刻查看了下一则留言。

    这次的客人是名活泼的女高中生，开头阐述了她认识星星频道的契机是透过宇宙占卜馆的广告，后来一试成主顾，每天都很期待新影片，更是忍不住推坑朋友。

    这些经歷总感觉似曾相识呢……等等，所以她是想问什么？

    乌京杰将滚轮滑动了一阵子才找着一个问号，连贯前后两大段充满语助词及顏文字的话语才弄明白，这篇千字小作文的主旨，是想询问和心仪的男生告白究竟会不会有好结果。

    啊，还有附图呢，难道是那个男生的照片？乌京杰好奇点开来，却在看清的那刻瞬间石化。

    这、这横看竖看，都是曹宸藿吧？乌京杰再怎么边缘也认得同学的长相，更何况他还是白亨樨的好兄弟。

    不过这张照片……怎么那么像偷拍的？瞧着照片里的人不但没看镜头，咧嘴笑的模样更似在和人交谈，乌京杰大胆猜测这名提供照片的女孩，约莫是曹宸藿眾多粉丝之一，只敢在远处痴痴望着偶像。

    但如果只是粉丝，那告白成功的机率不就很低了吗？况且曹宸藿虽然讲话油条、还长得一双易招桃花的眼睛，似乎也没有真的和谁交往过，日常仍是和白亨樨、穆言然混在一起。

    不对不对，可不能在占卜前就抱有成见，这可是犯了大忌啊！乌京杰赶紧调整心态、正襟危坐，接着像方才那般边想着女孩的问题洗牌，一番功夫后，乌京杰将飞出的塔罗牌排成三列，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喝！」

    听见口令，所有塔罗牌自个儿翻面过来，乌京杰先是粗略扫视一遍，默默良久，又细细品味了两、三遍，最终得到了一个相当于「大凶」的结论。

    别说告白成功了，对方甚至还会以十分冷酷无情的方式拒绝，让女孩的心宛如千刀万剐，久久都不能平復。

    这是能直接跟客人说的吗？星星频道的个人占卜服务难道只开张不到一天，就要被迫恶性倒闭了？

    乌京杰双手环胸，揪着眉头苦思，忽地一个歪念头鑽进了脑袋，让他把心思动到了牌卡上。

    不如换个方式问问，说不定结果会少有不同呀！想到此，乌京杰立刻朝着搁在角落的塔罗牌伸手，赛普丝冷冽的嗓音却即时在脑海中响起。

    「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冰冷的喝令彷彿有魔力，乌京杰立刻缩回手，怯生生地望着赛普丝蒙上一层霜的脸庞。

    「身为宇宙的使者，必须忠实传达讯息，若是因为结果不好就擅自窜改，会受到天罚的。」

    「这样的话……不就只能乖乖接受了吗？」

    「京杰，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塔罗呈现的结果将依环境与时运变化而有所不同，那些在你眼中所谓『不好』的结果，实则是为了警醒你、保护你，若是不想让恶运降临，哪怕是再微小的变数，未来也会大不相同。」

    「可这样的话……要怎么跟客人说明呢？」

    赛普丝沉默了几秒，才倾身向前，拍了拍乌京杰的肩膀道；「这，才是占卜师用最重要的课题。」

    当时的乌京杰懵懵懂懂，如今才有深刻的体悟，如何在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告知负面的占卜结果，才是最难的。

    总而言之，把赛普丝这番理论拿来引用吧！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对方听不听得懂……

    折腾了一番后，乌京杰总算将回信寄了出去，方才的血气方刚被消磨得无影无踪，他不禁想，自己不过是文字占卜，心情就随着结果大起大落，他的母亲们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客人，每个人非但都带着强烈的执念到来，若是占卜结果不佳，还得多加安抚，妈妈们难道都不会觉得疲惫吗？还是说为了他的奶粉钱，再怎么辛苦都甘之如飴？

    「魔女真是太厉害了……」

    乌京杰打从心底敬佩。

    沉淀一下子后，他再度鼓起勇气，阅读下个回覆……

    等等，白亨樨？这么快就轮到他了吗！

    若照时间顺序，第三个提交表单的人确实是白亨樨没错，可刚刚歷经了曹宸藿的粉丝，实在让他有些胆怯了。

    叮咚！

    一则讯息通知跃入眼帘，率先吸住眼球的便是那毛茸茸的咖啡色头像，乌京杰暂时还无法把这长了眼睛鼻子的毛球与他的主人联想在一块儿。

    白亨樨传送了一张相片。

    对了，之前传频道网址给白亨樨的时候和他交换了line。由于平常没有使用社交软体的习惯，白亨樨在此之前也没联络过他，乌京杰完全将此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白亨樨：今天回家的路上发现的，帮你加持一下，明天考试顺利唷！

    路上发现的？乌京杰这才点击通知进入聊天室，映入眼帘的是路边有些稀疏的草丛，四片叶幸运草就在其中。

    原来这就是朋友之间的「有福同享」吗？第一次感受到友情温暖，乌京杰不禁动容，可打出去的文字却是这样的——

    乌京杰：既然这样，你把分数分我一些吧。

    白亨樨：不行啦，我自己也不够用了！

    感动归感动，人设还是得维持的。没打算继续抬槓，乌京杰将手机放下，继续专注眼前的课题。

    仔细想想，这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又如何？只要他以朋友的身份好好帮助白亨樨，让他远离灾祸不就得了？

    想通以后，乌京杰终于提起勇气面对白亨樨的留言：

    闪闪你好，我的名字是白亨樨，就是之前推荐麦克风的那个人，恭喜你的频道订阅数突破222，也非常感谢你愿意举办活动，我真的太开心了！

    之前看了「你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是如何看待你的」这部影片，得到的结果是那个人和我并不熟，但努力的话还是能拉近关係，所以我想请闪闪再帮我算一次这个题目，看看那个人现在是如何看待我的？谢谢闪闪！

    就这样？就只是想知道对方怎么看你的？所以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乌京杰再次陷入占卜前焦虑症之中。

    虽说会来这里的十之八九都是来问跟爱情有关的事情，可正因为白亨樨有着乾净纯真的人设，才会让他生出了许多猜想，像是「那个人」可能是白亨樨景仰的长辈，而他的家人跟朋友自然也在猜测的名单之中。

    说起来这个白亨樨也真是的，规则上不是已经写了「越详细越好」吗？这样没头没尾的是真以为闪闪会通灵吗？

    乌京杰愈发觉得鬱闷，然而换个角度想，就连对闪闪都如此保密到家，可见那人在白亨樨心中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如此，「闪闪」也得慎重回应才行。

    找回职业素养的乌京杰重新拾起了塔罗牌，开始进行洗牌仪式，在心里复诵白亨樨的问题时，脑海中也浮现了他的模样。

    在乌京杰的记忆中，白亨樨是个笑容常驻的人，再糟糕的情况在他眼中都能变成一件趣事，就好比前几天上体育课时天气丕变，正要走出体育馆的学生们望见门外倾盆大雨立刻怨声载道，可白亨樨却保持不同的看法。

    「太好了，这样水库就有救了吧？」

    天兵式发言搭配发自内心的笑容瞬间改变了氛围，在眾人发愣之际，他更是自告奋勇替大家拿伞，接着便隻身衝入雨中。

    「天啊，白亨樨？」「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啊？」「走走走，玩水去囉！」

    见他如此神勇，几名热血男儿立刻跟随，最终以五人的湿身换得班上其他人的毫发无损。

    「你们这几个是在演什么青春偶像剧吗？还不赶紧给我去保健室借吹风机！」

    班导师气极败坏地将落汤鸡们轰出教室，几个男孩仓皇逃窜之虞仍是嘻嘻笑笑地毫无悔过之意，导致班上其他人也跟着偷笑，浑然不把班导师的怒火放在眼里。

    通常这种时候乌京杰总会认为是那些人活该被骂，可这回好歹也是为了班上同学付出，望着手中白亨樨亲自递给他的伞，乌京杰怎么也无法抱持看热闹的心态。

    若是以塔罗牌来形容的话，白亨樨想必就是太阳了吧？保持着赤子之心、无所畏惧的向前，正是塔罗牌中最有力量的一张牌，乌京杰真心希望白亨樨可以一直像太阳一般清澈明亮。

    也不知是否为吸引力法则，当《太阳》牌卡映入眼帘，乌京杰不免有些心虚，可他更愿意相信这就是白亨樨所求之事的结果。

    然而，当综合所有牌卡来看，这结果倒有些奇妙了。

    九张塔罗牌分别为《星星》、《隐者》、《月亮》、《女祭司》、《高塔》、《死神》、《魔术师》、《太阳》、《命运之轮》，全属于塔罗牌中大阿尔克纳的牌卡，在乌京杰看来十分罕见。

    记得赛普丝曾经说过，塔罗牌中的大阿尔克纳的二十二张牌，其实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由提着包袱、愉快踏上旅程的《愚者》开始，到象徵圆满的《世界》结束，比起短暂的现象，更像是富有跌宕起伏的人生，当这样全部都是大牌的结果呈现在眼前时，乌京杰立刻想到了这番话。

    若真是如此，白亨樨和他所想的「那个人」大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相处呢……只不过，为何会有《高塔》跟《死神》这两张牌啊？看着两张配色黯沉的牌卡，乌京杰面色一沉，思绪随之混乱。

    相对于《太阳》这般充满正向能量的牌，塔罗牌之中也有经常被负面解读的牌卡，便是《高塔》与《死神》，前者象徵突如其来的灾祸，后者则是象徵关係的结束，这让乌京杰感到毛骨悚然，虽说最后是以《命运之轮》结束，代表还是有未来可以期待，可过程中免不了歷经颠簸。

    白亨樨看起来还挺乐观的，心脏应该承受得住吧？认真地思索一番后，乌京杰着手撰写回覆，不过在公布占卜结果前，他还得好好地向白亨樨道谢才行呢！

    「白亨樨你好……这样指名道姓地好像不太好，那么，白亨樨先生？白亨樨同学？白亨……亨樨？」

    谁知道在开头的称呼上乌京杰就遇到了瓶颈，明明在回信给前头的两名客人时都没这个问题，可见是个案。

    为彰显闪闪的亲切，还是别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好了，可直接称其「亨樨」，乌京杰本尊在生理上又过不去，就连喃喃自语都令自己鸡皮疙瘩掉满地。

    对了，就称呼「亨樨同学」吧！毕竟闪闪在设定上也是高中生，称其「同学」并不为过吧？

    终于决定好后，乌京杰继续撰写开头：

    亨樨同学你好唷！谢谢你热心的提供意见，闪闪一直都很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好好道谢呢！多亏你的帮忙，星星频道的订阅数直线上升中，你的支持是闪闪最大的动力！

    「哈啾！」这实在太肉麻得害他都打喷嚏了，幸好白亨樨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乌京杰都没脸见人了。

    他拿起纸巾将鼻涕擦拭乾净，收拾自己的同时也不忘在脑海中构筑说词，一放下纸团便立刻敲起键盘：

    关于你询问的问题：「你所想的那个人是如何看待你的？」从塔罗牌看来，你和那个人之间想必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或许你目前也有感受到吧？目前他对你的印象并不差，甚至还相你视作明灯一样的存在唷！只是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互动也不只是表面的寒暄后，你们可能会出现一些摩擦，有些是猝不及防的，也有些是日积月累下一夕爆发，若是想避免关係破裂，沟通是十分必要的喔！在了解对方的过程中不妨也多透露一些自己的资讯让对方知晓，如此才能形成良好的互动，闪闪知道亨樨同学是个热心又善良的人，若是能将这样的优点展现在对方眼前，对于关係发展绝对大有益处！闪闪会经常为你祈祷的，加油唷！

    ……这样就可以了吧？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就只能看白亨樨的造化了。

    终于完成给白亨樨的回覆后，乌京杰继续替其他客人占卜，这段期间里表单又接收了不少观眾的讯息，乌京杰原本想告一段落就休息的，可想着下一次有空处理讯息便是隔天晚上，客人在等待的时间不免煎熬，便想着乾脆一鼓作气干到底。

 第三章 《女祭司》心与心的交流 (3)

    当他终于将所有回覆都寄出，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鐘，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了凌晨三点。

    看来满级分说的话没错，他还真是在自找麻烦呢。

    想着明日一早就有数学考试，乌京杰赶紧梳洗后跳上床睡觉，可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占卜的事情，想着每个怀着心愿来留言的客人，在看到占卜结果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有人对结果不服就跑来骂他、甚至因此退订阅呢？想到此，乌京杰就更睡不着了。

    半梦半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闹鐘响起，乌京杰自个儿也不晓得最后到底睡着了没，甚至在写考卷时都是在燃烧意志力苦撑的。

    这样可不行啊，他答应过妈妈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频道需要好好经营，课业也得兼顾……

    「呜嗯……现在几点了啊？」

    「已经下午四点囉，在上最后一堂的体育课了。」

    「是喔……咦？四点了！」乌京杰梦里惊坐起，迅速聚焦的视野中有着白亨樨的笑脸，容光焕发的模样实在太过耀眼，和颊上还有睡痕的乌京杰形成强烈对比。

    「我、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约早上第三节课的时侯你开始点头，第四节后你就一动也不动了。」身为坐在乌京杰后面的人，白亨樨是再清楚不过了，一番鉅细靡遗的观察令乌京杰脸颊发烫。

    「都没有人——呃，我是说，老师们都没发现吗……」及时想起边缘人人设的乌京杰改了口，而白亨樨则早料到他会问什么，应答如流。

    「有啊，我跟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趴着休息。」

    「谢了……我昨天比较晚睡才会这样。」

    「嗯，猜得出来。」白亨樨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眼下，乌京杰那双熊猫眼可说是熬夜的铁证：「你家里是开店的吧？回家还要帮忙，辛苦了。」

    开、开店？乌京杰不禁愣住，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家里开店了？

    等等，好像有跟什么人说过的样子，但对方应该不是白亨樨……对了，是图书馆的老师！

    那是发生在小高一时期，老师瞧着乌京杰总是「多做事，少说话」，行动又十分迅速，便猜测他在家里肯定经常帮父母的忙，乌京杰想，自己确实常被妈妈们抓着做些奇怪的事，想是找毛线球的线头、分类药草、将已经风化碎裂的符文拼接黏好等等，也算是帮忙了吧？便没有否认。

    所以白亨樨是听到了他和老师的对话才会这么想的吧？这……某方面来说也没错，乌京杰的三位母亲确实在自家一楼经营占卜馆，就当作是这样吧。

    然而，真正让乌京杰感到诧异的，是自己和老师的间聊竟传到了白亨樨的耳朵里，他甚至还记了好几个月，足以证明白亨樨确实在很久以前就默默关注他，只为了和他当朋友。

    糟糕，好像有点感动了。

    「咳咳、所以……你也帮我跟体育老师说我不舒服了吗？」

    「对啊，老师说让你好好休息。」

    「那你怎么在这里？」

    「中午比赛的时候我跌倒了，所以老师也让我好好休息。」说着，白亨樨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臂展现在乌京杰眼前，以手肘上一大块纱布为中心遍布着紫黑色的瘀青，与杏仁白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

    「怎么伤得那么严重？」乌京杰这下全清醒了。

    「只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白亨樨显然毫不在意，笑容甚至比方才还灿烂了：「不过我们进四强囉！也算没白受伤——」

    「那重要吗？都已经受伤了还管什么比赛！」一股压不住的怒火衝上心头，令乌京杰吼了出来。

    他不明白，明明都已经受伤了，白亨樨怎还能笑得如没心没肺？这明明只是个班级竞赛，赢了对他没多少益处，就算输了也不会有人指责，白亨樨为何要将它看得如此重要？

    面对气得青筋鼓张的乌京杰，白亨樨不敢不慎重，敛起笑容后无所畏惧地盯上对方那如炬的眼睛：「因为我想进决赛啊，说好的，你会为我加油。」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长这个样子呀。乌京杰端详着对方的眉眼，不禁感叹宇宙还真是不公平，眼前的这个人无论容貌还是才华都是金字塔顶端的等级。

    不过还有心思评价白亨樨的容貌，可见乌京杰此刻的心情并不差，甚至还有些难以名状的喜悦。

    原来那随口开出的空头支票，在对方心里如此重要呢，既如此，他也得真诚相待才行。

    「……接下来的比赛会在运动会进行吧？」

    「啊？」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白亨樨险些反应不过来：「喔对，当天胜负出来后会直接进行颁奖。」

    「这样啊。」乌京杰缓缓点头，下一秒，一把揪住白亨樨的衣襟，凑向前低声要胁：「若你到时候还没康復，信不信我多的是办法不让你上场？」

    「京、京杰？」白亨樨瞠大的双眼目光激颤，对方的脸近在鼻息，燥热感直衝耳根。

    「不接受狡辩。」

    「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养伤的！所以……」

    得到想听的答案，乌京杰立刻放开他，还好心地替白亨樨将揉皱的衬衫抚平。

    「总之，为了完成答应别人的事情而让自己受伤是最愚蠢的，以后别这样了。」

    「知道了……」白亨樨弓起手臂挡住了脸，以至于乌京杰没瞧见他那红透的脸庞，比那窗外的晚霞都还要艳红如火。

    京杰真是太危险、太可怕了！白亨樨在心中吶喊，若是在家里，他铁定已经朝着无辜的抱枕猛捶好几下了。

    「对了，闪闪的占卜活动……你参加了吗？」

    总是现在的白亨樨心乱如麻，也绝对不会漏听乌京杰的话，眼看着距离下课没剩几分鐘，难得的独处时光即将来到尽头，白亨樨只得催促自己尽快调整好状态，又是个笑脸迎人的好男孩。

    「当然参加啦，我还收到回覆了喔！」

    「结果如何？」

    「算是得到很不错的建议，接下来就得靠我自己了！」

    白亨樨双手握拳，像是替自己打气，瞧着他这副单纯上进的模样，乌京杰不禁舒展眉宇，心境豁达。

    「加油啊。」

    得到鼓励的白亨樨显得兴致勃勃，带着星子的目光落到乌京杰身上，令后者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便开口了。

    「京杰，你今天没有要做公服吧？」

    「是没有……」

    「那可以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吗？就和平常公服完回家的时间一样，可以吧？」

    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跟公服完回家的时间一样……喔对，他还有个「家里开店」的人设，虽说连他自己都忘了，可白亨樨都帮他记着呢。

    「可以是可以，但你到底要干嘛？」

    白亨樨倏地握住乌京杰来不及收回的手臂，高声呼喊：「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我请客！」

    这高举着手准备出发的模样立刻让乌京杰联想到了《太阳》牌，画中赤条条的小婴儿笑容灿烂，高举着红色旗桿，骑着白马无所畏惧的向前，像极了白亨樨现在的模样。

    然而，就这样的一念之间，他错过了拒绝白亨樨的最佳时机，便这样被他抓着跑，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石头烤地瓜的摊贩前了。

    「给你，小心烫喔！」

    「谢谢……」

    冒着热烟的番薯对于刚下课、飢肠轆轆的学生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瞧这沿着校园围墙排队的人龙就可知晓，乌京杰从前只觉得奇怪，这些人放学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如今包着地瓜的纸袋捧在手中，才明白其惊人的魅力。

    但现在吃这个的话，晚餐会吃不下的吧？得先跟法妮菈说不用准备他的份才行。

    魔女们没有手机，乌京杰在外头唯一能主动联系他们的方式，便是使用具有传递消息魔法的塔罗牌《宝剑侍从》。

    「嗯？京杰你不吃吗？」

    才摸上牌盒的手抖了一下，面对白亨樨眨呀眨的大眼睛，乌京杰顿时觉得棘手：「太烫了，我等一下再吃。」

    「那，需要我帮你吹吹吗？」

    「不太需要，谢谢。」

    乌京杰冷冷地望着那有些狡黠的笑容，将宝贝地瓜往白亨樨的反方向挪。

    可恶的傢伙，不好好吃东西，一直盯着他看干嘛？乌京杰开始有些焦躁了，就在这时，一道不太陌生的朗朗嗓音插了进来。

    「唷，你也来啦？」

    「啊，宸藿、言然，你们也来了呀？」白亨樨笑着迎了上去，来者正是他的两位好麻吉。

    这是个好机会啊！趁着白亨樨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乌京杰默默地往后挪几步，躲到了白亨樨背后，抽出塔罗牌交代了两句，便让它出门执行任务了。

    和横衝直撞的《宝剑骑士》不同，《宝剑侍从》是个温和的孩子，它将化为一股温柔的轻风，将讯息传递到收信者的手上，是乌京杰十分信任的一张牌。

    「欸，乌京杰也在啊？」

    「嗨。」

    好在乌京杰送走牌卡后曹宸藿才注意到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第三章 《女祭司》心与心的交流 (4)

    「你们两个最近很常黏在一起呢！」

    闻言，白亨樨乐得冒花：「看起来是这样吗？」

    「……你这么开心干嘛？怪噁心的。」感应到死党的笑容似乎包含着庞大讯息量，完全不想理解的曹宸藿满脸嫌悪。

    「蕃薯很好吃吧。」

    另一边，穆言然忽然冷不防地开口，乌京杰张望了会儿，没看到旁人，才确定对方是在向他搭话。

    「是不错啦。」

    说起来，穆言然大概是班上仅次白亨樨，和乌京杰最多交流的人，只因两人同样担任英文小老师，偶尔会因为分工而说上话，可论公事外的交流，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前面有一家鸡排也不错，要吃吃看吗？」

    见他手中原本装着大蕃薯的纸袋不知不觉间已被揉成纸团，乌京杰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自己手里的地瓜可还剩一半呢！

    而提起鸡排的穆言然，显然是一副还吃不饱的模样，不禁让乌京杰感叹，能成为白亨樨死党的人大约都不是普通的角色。

    「哇靠，穆言然你这个大食怪，吃太快了吧！」

    「乌京杰说他还想吃巨无霸鸡排。」

    「屁咧，人家才不像你——」

    「京杰想吃吗？那走吧！」

    「喂——」

    ……他好像莫名其妙地捲入什么纷争了？乌京杰颇无言的望着吵成一团的三个人，相似的情景也几乎每天都会在家里上演，只不过少年们的拌嘴比魔女们温和多了，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召唤出闪电和风雨。

    「京杰，我们去买鸡排吧！」

    看来曹宸藿输了呢。乌京杰懒得澄清，默默地跟上了队伍，这才发现放学后在路上蹓躂的人还真不少，短短几分鐘内，身旁两个万人迷已经跟无数路人打招呼了。

    「喂曹宸藿，学长说你再翘掉练习就要踢你屁股囉！」

    「放心啦，到时我一定要抓你垫屁股。」

    「亨樨？真巧欸在这里遇见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呀？」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谢谢你的邀请！」

    和白亨樨及曹宸藿搭话的人们难免好奇身为生面孔的乌京杰，这种成为他人目光焦点的感觉令他芒刺在背，只能极力挤在人墙之间避免被关注，忽地，他感觉的手掌被轻捏了两下。

    「你还好吗？」白亨樨低低的嗓音传入耳里，乌京杰朝他点了点头。

    即使是在人群簇拥间，白亨樨仍是很关心呢。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

    好在随着远离学校，人影也逐渐稀少，鸡排店外仅有几对人马，见了白亨樨毫无反应，似是一群懵懂小高一。

    总算安静下来了……乌京杰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当他望见那刚出炉的鸡排竟比自己的脸还大许多时，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白、白亨樨！」乌京杰扯了两下白亨樨的书包背带，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们一起吃一份吧？」

    「欸？真、真的？」白亨樨倏地刷红了脸。

    奇怪，之前在满级分哪儿也分享过便当的，现在害臊个什么劲啊？搞得乌京杰更加困窘了。

    「反正中间的骨头比较多，我们可以一人从一边开始吃……」

    「好——」

    「用不着那么麻烦吧，请老闆切一下不就好了？」听见他们对话的曹宸藿随口一言，立刻让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可以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啦，谁叫我们这边有忠实顾客呢？」

    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穆言然挺起胸膛，洋洋得意的比着胜利手势。

    「那就这样吧，白亨——」乌京杰本是松了口气，望向白亨樨才发现他神情呆滞，困惑地又唤了一次：「白亨樨？」

    「……没事。」白亨樨勾起嘴角：「能顺利解决真是太好了。」

    这傢伙，是不是不太高兴啊？乌京杰直觉这么想，对方虽然在笑，却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

    「乌京杰，鸡排好吃吗？」穆言然照样关心他对食物的感想。

    「嗯嗯，一般都差不多吧。」

    「看来不太合你的口味。」

    究竟是鸡排真的味同嚼蜡，还是他的心情真受到影响呢？乌京杰暂时不想多做思考，只盼着这趟漫无目的的间逛能早早结束。

    话说回来，白亨樨本来就只想约他吃烤蕃薯吗？还有其他的事吗？

    跟着人群走了许久，乌京杰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白亨樨的想法。

    「等一下！」

    咦？他发出声音了吗？嘴巴都还没张开，耳朵却先一步听见心声，让乌京杰为之一怔，直到队伍的成员们纷纷佇足，并一致朝着白亨樨望去，他才恍然大悟。

    难不成，白亨樨要公佈此番出游的真正目的了吗？乌京杰屏息以待。

    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再度重回白亨樨的脸上，雀跃之情更使他气色红润，只见他的手往旁一伸，对准了协上方的死亡芭比粉色招牌，说道：「我们来拍这个好不好？」

    「ucute……韩风拍贴馆？」

    「蛤——？」搞清楚状况的曹宸藿全然不可置信：「几个糙汉子一起拍有啥好玩的啊？」

    要他走进这少女感十足的粉色建筑，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啊！

    「曹宸藿。」

    「干嘛？」

    捧着上头有着「m」标志的红色帽子，穆言然的表情十分真诚：「这个很适合你。」

    「屁啦！都还没决定要不要拍，你别随便拿人家店里的东西！」

    「真拿你没办法，我陪你戴吧，我的是绿色的。」

    「靠北，是你自己想戴吧！离我远点——」

    兄弟俩就这样从门口追逐到了店里，原来还有些担心的乌京杰在听见笑声后立刻转为无奈，他就觉得曹宸藿逃跑的方向很奇怪，哪有人明明不想拍还鑽进店里的？可见只是故意和穆言然打闹的。

    而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白亨樨则是趁机凑到乌京杰旁，开口徵询：「京杰，我们帮对方选造型好不好？」

    呃，我其实也不太想拍。乌京杰悄悄别开了眼。

    自从有了「闪闪」这个隐藏身分后，大概是因为心虚，他的疑心病比平常严重许多，当他望见店内玲琅满目的变装道具，脑海中直觉冒出了「白亨樨该不会发现什么」的想法，反应也变得异常僵硬，可这毕竟是白亨樨喜欢的事情，身为朋友，总不能第一次和他一起玩耍就扫兴吧？

    对了，白亨樨不是说要互相帮对方挑吗？不知道他选得怎么样了。想到这，乌京杰立刻张望、搜寻白亨樨的身影，就见他兴致勃勃的站在一排帽子前，嘴里喃喃地似乎正在哼曲，貌似非常愉悦。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乌京杰默默将视线收回，开始摆正态度尽力搜寻，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很快地他相中了一顶镶着红宝石、闪闪发亮的小金冠，立刻将其拾起，才发现皇冠底下是用黑色发箍固定的，且戴在头上时皇冠的角度会稍微倾斜，显得更加活泼淘气。

    这个很适合白亨樨的王子形象呢。

    「哇，你选那个给我吗？」

    白亨樨不知何时移动到乌京杰背后，这一开口令他吓得抖了一下。

    「就、随便拿的——」不想被对方看穿心思的乌京杰故意嘴硬，却在望见白亨樨手里的帽子时错愕地失了声。

    「我选这个给你唷！还有两个耳朵，很可爱吧！」

    白亨樨挑中的是一顶深蓝色的巫师帽，帽子上有白色星星和月亮点缀，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半圆形的黑耳朵，是出自某动画角色的造型，可惜乌京杰的童年都泡在魔法书里，根本没看过电视，此刻只觉得将巫师帽放到他头上、还笑得人畜无害的白亨樨，简直是人间最强兇器。

    「那么京杰——」白亨樨将右手覆胸，微微躬身道：「可以麻烦你替我加冕吗？」

    「你这是哪招——」

    「还是单膝下跪比较好呀？」

    语毕，白亨樨还真的就要跪下了，让乌京杰慌乱地叫出了声：「停停停，给我站好别乱动！」

    得到指令的白亨樨立刻笑咪咪地站好了，让乌京杰有种上当的感觉，替他戴上头饰的动作可说是一点都不温柔，甚至不怀好意地扯了好几次他的头发。

    「京杰，谢谢你愿意满足我任性的心愿！」

    你的心愿不应该只是和朋友玩拍贴机吧？差一点乌京杰就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他不明白，明明闪闪都已经告诉白亨樨要怎么做才能和「那个人」拥有更近一步的相处，怎么白亨樨不赶快行动，还在这儿和他们一起虚度光阴呢？

    怪人，白亨樨绝对是个怪人！

    看着那张依然笑得很开心的脸庞，乌京杰闷闷地想着，这时候，打完追逐战的两人回来了，乌京杰瞧着曹宸藿不但戴好了红帽子，脸上还多了馒头大的假鼻子以及翘鬍鬚，不免感到困惑。

    「你本来不是不想拍的吗？」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曹宸藿搭话。

    「虽然是迫于无奈，可既然要拍，当然要拍到完美啊！」

    完了，这傢伙也是怪人。瞧着曹宸藿得意的神情，乌京杰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至于重头戏的拍摄，自然也不会如想像中的顺利，第一次玩拍贴机的少年们显得手足无措，奈何画面的倒数计时器不等人，最终列印出来的成品只拍到了无数晃动的白影，没一个人的脸是完整的。

    「我们好烂喔。」穆言然由衷地道，立刻激起曹宸藿的不满。

    「刚刚只是试拍好吗？再来一次！」

    第二回，少年们全神警戒，深怕漏掉萤幕上任何一个指示，最终得到的成品，人算是都挤进来了，却各各神色紧绷，彷彿正受人胁迫。

    「我们再拍一次吧，这次一定会很成功的！」白亨樨信心满满地鼓舞士气，更是朝着机器上的按钮伸手，却被乌京杰一把捉住了。

    「我们先讨论好站位、还有要拍什么动作吧，才不会一直浪费钱。」

    「说的也是，我们的钱也快不够了。」

    除了发话的曹宸藿，白亨樨与穆言然也纷纷附和，四人挤在狭小的空间中迅速交换意见，由于创意有限，白亨樨提议直接以「喜怒哀乐」当主题，并由曹宸藿负责发号司令，一番通力合作下，总算是完成了这无比艰难的任务。

    吃饱了玩累了，零用钱也花光光了，几个少年选择以便利商店作为旅途的终点。

    「呼，累死我了，拍个照竟然比训练还累！」曹宸藿瘫在椅子上唉声抱怨，忽地脸颊一阵冰凉令他整个人全清醒了。

    「刚刚吃了那么多炸物，解解腻吧！」

    白亨樨不是那种会白佔着座位却不消费的人，便替大伙儿都买了饮料。

    「谢啦兄弟！」

    「京杰，给你。」

    「谢谢……」

    白亨樨好像比想像中的还要有钱呢。乌京杰原本想白亨樨经常不吃午餐，或是靠着合作社的麵包果腹，铁定是没多少零用钱的，可今天从吃喝到玩耍，他一直都是那个先付钱的人，也不急着跟其他人就算，可见手头宽裕。

    好奇心驱使下，乌京杰决定旁敲侧击：「你们很常这样一路吃吃喝喝吗？」

    「不常！」曹宸藿抢答道：「这些东西热量都挺高的，吃一次就要消化好多天呢！」

    「偶尔放纵一下也挺好的嘛！」怕乌京杰多心，白亨樨立刻缓颊，却意外成了曹宸藿调侃的对象。

    「你这退队的傢伙还这么松懈，小心腹肌从六块变一块喔！」说着，他还往白亨樨的腹部拍了下，让后者有些慌了。

    「不、不至于吧？」

    若是白亨樨有着狸猫大爷似的啤酒肚，感觉也挺可爱的？

    「噗！」乌京杰不小心笑出了声，随即便发现不对劲：「抱、抱歉！」

    白亨樨愣愣地看着乌京杰，脸色逐渐发白，这时曹宸藿又幸灾乐祸地补枪：「我知道了，乌京杰喜欢看白亨樨出糗的样子呢！」

    「咦咦咦咦——」

    「没有！我才不会这样！」

    「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呢，不是喜欢是什么？」

    「就、觉得有点搞笑……」

    「我、我很搞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少年们齐聚一堂的时候，总没有一刻是静得下来的，乌京杰急忙澄清的声音被曹宸藿没良心的嘲笑声给盖过，搞得白亨樨泪光闪闪，而那趁乱溜去买布丁的穆言然则是作壁上观地享受，丝毫没有拯救任何人的意思。

    乌京杰感到十分疲惫，可对这一切却没有想像中的厌恶，反而藉此发现了自己新的一面——原来他也是可以大声与人拌嘴、甚至吼到破音的。

    算了，偶尔这样吵吵闹闹的，感觉也不错呢。

 第四章 《高塔》迷雾森林的魔女 (1)

    回到家的乌京杰，将制服换下后还来不及洗澡，就已倒在床上动也不动了。

    叩叩、叩叩！

    这个时间点、这个敲门声，大概是梅格诺丽亚吧？

    乌京杰本想装作没听见的，毕竟在外头跑了一圈，他的社交能量早已透支，可想起今日是他第一次因为公共服务以外的原因晚归，妈妈们在接到《宝剑侍者》传达的讯息后没直接跑来找人已算是进步很大了，若事后再不好好安抚，难保魔女们不会理智线断，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想通的乌京杰于是坐起身：「请进。」

    「鏘鏘！是妈妈唷！」推门而入的果真是梅格诺丽亚，待茶具和摆着糕点的竹篮飞入房间才将门给带上。

    「法妮烤了司康给小朋友们当饭后甜点，妈妈怕你没吃饱就偷了几块，趁热吃呀！」

    好一计借花献佛，漾着灿烂笑容的梅格诺丽亚丝毫没反省的意思。

    要是吃了的话就成了共犯了吧？虽然法妮菈是三位魔女里脾气最温和的，可发起火来却也是最恐怖的。

    然而，热呼呼的美食向自己招手，岂有不吃的道理？乌京杰终究是败给了食慾。

    「嚼嚼嚼……」真好吃，司康果然是热腾腾的时候最美味呢。眼看梅格诺丽亚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好一阵子了，收受贿赂的乌京杰心情大好，便主动开口：「找我什么事？」

    「唉呀，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这只是伴手礼吧？你还有其他的事情找我，就直接说吧。」

    「还是我们的宝贝最贴心了！」梅格诺丽亚抱住乌京杰的手臂，以甜腻的嗓音向儿子撒娇：「你今天是和朋友一起玩吧？开心吗？」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就……偶尔这样也挺不赖的。」

    综观这次短暂的玩乐行程，最开心的莫过于白亨樨了，仅仅是走在他身旁就能感受到满满雀跃的能量，每每和他对上眼，乌京杰总能瞧见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心情也随之晴朗。

    「京杰啾——」梅格诺丽亚猛地捧起儿子的脸颊亲了一口，也不管乌京杰吓得瞳孔地震，搂着他欢天喜地地道：「就说妈妈们的心肝宝贝铁定讨人喜欢的！以后你放学不必急着回来，跟朋友四处转转才好呢！」

    乌京杰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惊了许久才缓过来，却仍觉得有些害臊：「……都快期中考了，也不能成天想着玩啦。」

    「期中考？那正好！」梅格诺丽亚打了个响指，说道：「妈妈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和法妮、赛普她们在同个学会里读书呢！现在想想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好怀念唷！」

    魔女所谓上个世纪，大概就真的是上个世纪吧。乌京杰从不敢探究妈妈们的年龄，索性当作没听见。

    「大家一起读书不会互相干扰吗？」

    「当然不会呀！几个人负责一个科目，互相帮助，这样最后大家考出来的成绩都差不多，也不会吵架了，多好呀！」

    「这样真的好吗……」

    这分明是小团体成员间的互相牵制嘛！

    「你也知道妈妈们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不如共享知识，这样既是帮助他人，也是帮助自己呀！」

    这么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乌京杰都要被说服了。

    「我知道了，我会参考看看的。」

    「嘿嘿，我们家京杰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宝宝，一定能懂妈妈的意思！」

    懂是懂了，实际上要不要执行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乌京杰一直以来都习惯在安静的地方独自学习，总觉得有旁人在容易分心，效率也不高。

    然而，当上回的数学考试卷发下来，看见上头用红笔批上大大的「70」后，他终于动摇了。

    这才高二第一次小考啊……若是期中考没扳回一成，他和星星频道的小命恐怕都要不保了。

    「京杰！」

    「哇呜！」乌京杰赶忙将考卷往抽屉里塞：「那、那个，你们有什么事吗？」

    来者是白亨樨、曹宸藿和穆言然，大概是曾经结伴同行，还留下了拍贴的珍贵纪录，近日四人齐聚间聊的频率逐步上升中。

    「宸藿和言然周末要来我家开读书会，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来？」白亨樨才开口，曹宸藿便迫不及待地将一张考卷亮在乌京杰眼前，上头大大的「100」十分吸人眼球，更是令乌京杰瞠目结舌。

    「为您真心推荐，我们一百分的数学小天才！」指着身旁的白亨樨，曹宸藿模仿购物频道的业务口条说道，就连穆言然也顺着他的话道出白亨樨的优良事蹟。

    「上学期宸藿的数学差点被当，多亏亨樨帮他恶补才逃过一劫呢。」

    「喂喂，这种不重要的小事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好吗？」

    曹宸藿面色难看了起来，可在穆言然眼中似乎没有任何威吓力，依旧畅所欲言。

    「毕竟你前两次段考加起来都没超过六十分，老师还说如果你不考到七十就绝不会放过你，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那个恶毒老太婆，明知道我成绩就那样还开高标，分明想让我难堪嘛！」

    前两次段考加起来都没超过六十，所以平均大概二十几分、或更低吗？能让曹宸藿的成绩在短时间内大幅进步，想来白亨樨手里有着独门妙计吧。

    「那个，我……」

    对于绝对不能搞砸的乌京杰来说，白亨樨的得分诀窍具有致命吸引力。

    「也想参加读书会。」

    乌京杰半举着手，嗓音气若游丝，却仍是被听力极好的三人捕捉到了关键字。

    「啊，有京杰在，我们成绩的平均值提升了不少呢。」穆言然语调上扬，听起来在说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曹宸藿却皱起眉头。

    「我觉得你在损我，可是我找不到证据。」

    穆言然一本正经地拍拍好兄弟的肩头，「那就是你多心了。」

    「算了，总之这次段考也麻烦白老师多多关照……白亨樨你傻笑什么？」

    「咦？」白亨樨愣了一下，赶紧揉揉脸颊，试图让上扬的嘴角恢復平整：「没啊，我没有在傻笑！」

    这傢伙还真不会说谎呢。待在三人对面的乌京杰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听见他也愿意参加读书会后，白亨樨脸上的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双眼更是闪闪发亮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开心呢？乌京杰本没有深入探究的意愿，毕竟他现在必须集中精神在课业上，可谁知放学才刚踏进家门，「闪闪」的电子信箱就收到了来自白亨樨的信件，是上回个人占卜内容的回覆：

    闪闪您好，不知道这样回信给您是否有违反规定？若您觉得困扰的话不必回信也没关係的！我只是想表达感谢，并且跟您分享我最近的心情。

    最近和那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多了，虽然大多数是他在配合我，我也不太知晓他和我在一起时到底开不开心，可听见他亲口承认我们的友谊，还是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至少在那一刻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记得闪闪说过我们之间的故事会有起伏跌宕，可我并不害怕，我相信只要我一直保持真诚与热情，一定能够和他一起度过难关的，感谢闪闪给了我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气，我会继续支持星星频道的！

    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带来好消息！

    白亨樨

    人们都很习惯享受免费的东西。所以乌京杰是抱着不会收到任何感谢的心态完成这次的个占活动，却没想到这唯一一则回馈竟是白亨樨给予的，至于信中的内容……

    难得白亨樨是个「他」和「她」不分的人？这内容怎么看都很像是少年的暗恋心事啊！

    乌京杰又再度确认了两次，白亨樨全篇使用的「他」确实都是人字旁的，瞬间陷入了疑惑之中。

    若不是暗恋，怎可能会因为对方「承认友谊」而感动到快哭了？铁定就是暗恋没错啊！

    乌京杰久久不能作出反应，他很想装作浑然不知，却是办不太到，而若事情真如同他所想，白亨樨暗恋的对象是同性，也难怪他那么烦恼、甚至得求神问卜了。

    可话说回来，白亨樨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他最近有和什么人走很近吗？

    乌京杰双手环胸陷入苦思，可认真想了后才发现，虽说两人姑且算是朋友，可若是对方不自己凑过来，乌京杰根本很少主动关心他，连往对方所在的方向瞧一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多半时候乌京杰仍然是个我行我素的独行侠。

    完蛋了，他这个朋友当得也太糟糕了吧？白亨樨应该很后悔、很想把他淘汰掉吧？

    想到此，乌京杰终于生出了一些求生意志，打算趁着星期六大伙都在时好好地「关心」一下朋友，毕竟这种事情两人单独谈多少会尷尬，有人替自己壮胆也是好的。

 第四章 《高塔》迷雾森林的魔女 (2)

    于是当天，乌京杰起了个大早，趁着魔女们都还在安睡时准备起伴手礼——他最喜欢的薑饼人饼乾。

    俗话说「吃人嘴软」，把白亨樨哄开心了应该会比较好套话吧？虽说他爱喜欢谁都和乌京杰没什么关係，可身为朋友总不能全然不知，至少得探听出失恋的机率大不大，才知道该帮忙准备鲜花还是安慰词。

    「嗯？京杰这么早在做什么呀？」

    然而，在法妮菈的地盘上活动终究是逃不过她的法眼，乌京杰仍是被发现了，此刻的他还抱着搅拌盆，可谓罪证确凿。

    「我想做薑饼人。」

    「薑饼人？妈妈做给你吃就好了呀！」

    「我……今天要去同学家开读书会，所以想自己做。」

    直觉告诉乌京杰，若是让白亨樨知道这饼乾是他亲手做的，白亨樨铁定会特别高兴，甚至连对方眉飞色舞的模样都能想像得到呢！

    「原来是这样啊！」法妮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久前他儿子还是孤独一匹狼，现在都要亲手做点心请朋友吃了，如此进步着实令人感动：「不过你一个人准备，时间恐怕不太够吧？不如让妈妈当你的小助手？」

    「谢谢，麻烦了。」

    在魔女的帮助下，乌京杰如虎添翼，将烤得金黄的饼乾细心包装后，还能稍微打理自己、挑选舒适又不失礼貌的服装。

    出门时，三位魔女坐在沙发上和他挥手道别，看她们笑咪咪的模样，乌京杰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可时间不允许他多想，便索性略过了。

    白亨樨的家位于离学校不远的社区大楼，门口有保全站岗，进了庭院后还要走一段路才会到白亨樨家所在的e栋，原本白亨樨的意思是让人来了传讯息给他，他再下楼来接，可乌京杰担心他来回跑太多趟，还没开始唸书体力便耗光了，便动用《隐者》塔罗牌的魔法，得到了一条能正确通往目的地的道路。

    萤火虫般的指示光芒在一扇铁门上消失，乌京杰核对了下门牌号码，果真和手机讯息里的一样，便大胆地摁下门铃。

    叮咚！

    「京杰，欢迎光临！」

    「你好。」

    「快进来吧，这里有拖鞋。」

    「打扰……」

    当白亨樨转身进屋，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屏风完全显露出来，兽眼锐利的目光化作一把刀刺进乌京杰的瞳仁，令他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应该是一幅绘功逼真的画作，三五隻野狼或立或坐，姿态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金色狼珠，齐齐朝着外来者发出警告意味的目光。

    「啊，别怕，只是一幅画而已，我爸妈特地掛在这里防坏人的。」

    瞧着乌京杰还佇在门口不敢动，白亨樨伸手将人拉近客厅，然而直到完全看不见画之前，乌京杰的目光都紧盯着画中央母狼的双眼，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眼珠也正随之移动，彷彿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戒。

    原来普通人家里，也会有这种生动的画吗？乌京杰陷入困惑。

    「请坐，我家的沙发很软喔！」

    乌京杰抱着背包坐上了沙发，果真如白亨樨所说的十分柔软，可比起沙发，面对的一整面电视墙柜更吸引他的注意力，各式珍奇古玩、充满异国风情的工艺饰品，以及闪闪发亮的宝石与金工创作，瞬间让乌京杰有了回到自己家的错觉。

    原来普通人家里也会拿水晶骷髏头、兽首、西洋剑当装饰呀？早知道这些很普通，他便拿地狱三头犬的雕塑当伴手礼就好了嘛！乌京杰在心中感叹，可惜在场没有除了屋主以外的人，没人能告诉他这个家其实也并不普通。

    「你父母的品味很不错。」

    「哇，京杰懂欣赏耶！曹宸藿他们来的时候都说不想在客厅多待，一直吵着说要去我房间呢！」

    嗯？白亨樨的话让乌京杰愣住了，难道说不正常的反而是他俩吗？

    「我父母是鑑定师，长年在世界各地替人鑑定古董、画作或是珠宝，当然也喜欢收藏，不过我看不太懂就是了。」

    「原来如此啊……所以你爸妈现在也不在家吗？」

    「上礼拜刚飞到阿根廷。」眼看乌京杰坐定了，白亨樨边说边来到开放式厨房：「喝水果茶可以吗？」

    「谢谢。」

    乌京杰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并非每个人家里都会有，而是他父母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可换个角度想，白亨樨能泰然自若地生活在这里也真是挺不简单的，普通人光是要在门口那幅画的注视下进屋就很需要勇气了，更别说白亨樨天天进门时都要面对它。

    「对了，这是我……和我妈妈一起做的薑饼人。」

    正如乌京杰当初所想，白亨樨在知晓乌京杰也有参与製作后果真是又惊又喜，笑出皱褶的眼角甚至泛着感动的泪光。

    「太好了，我们等等一起吃吧！」

    乌京杰协助将包装拆开，连同垫在下方的烘培纸一同移转到白亨樨拿出的瓷盘上，考量到有穆言然这个大胃王在，乌京杰准备了很多，都堆成一座小山了，可明明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却仍不见另两名成员的身影，令他有些困惑。

    「言然跟宸藿都还没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白亨樨悄悄别开眼，表情甚是尷尬：「他们不会来了。」

    「……咦？」

    今天一大早白亨樨就接到了曹宸藿的电话，说是他亲哥经营的儿童运动营队助教临时请假，一时又找不到人顶替，只好央求弟弟来帮忙；而穆言然则是因昨天吃到不乾净的海鲜而腹泻不止，现在还躺在床上休息。

    听完白亨樨的叙述后，乌京杰冷静地道：「如果他们临时有事，我们也可以约改天的。」

    「可、可这样的话对你不公平啊！」白亨樨抓住乌京杰的手臂，像是深怕他离开似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先开始，言然跟宸藿我会另外找时间帮他们的！」

    「我是不介意，可这样你会很累吧？」

    「才不会呢，一点都不会累！」

    他还真是个好人啊。这样的感叹已经在乌京杰脑海中浮现数次了，白亨樨紧握的力道更说明了他此刻的心境，望着那双颤动的眼睛，乌京杰放轻了嗓音。

    「不如你今天把我教会了，下次他们在的时候，我帮你分担。」

    闻言，白亨樨喜笑顏开，拉着乌京杰的手更紧了：「嗯！这样最好了！」

    可如此一来，现在就不好探听白亨樨和「那个人」的事情了。本来乌京杰的如意算盘，是想利用曹宸藿的口无遮拦与穆言然的天兵思维套话的，毕竟他脸皮忒薄，没胆开口探听别人的心事，如此发展便只能把探听计画推迟了。

    「那我们要在哪唸书？也去你房间吗？」

    「就在客厅吧！这样可能会比较好一点……」

    白亨樨说着，声音骤然转小，不免让乌京杰感到困惑。

    「怎么，曹宸藿他们能进你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不行吗？」

    难道白亨樨的房间是什么稀有景点，有参观人数限制？

    「不是啦！我的房间很乱的，而且那里有床……」

    「有床？有床怎么了？」

    白亨樨的脸色倏地胀红，嗓音更是显而易闻的颤抖：「就、看到床就会想偷懒休息啊！所以还是在客厅好，也比较通风！」

    纵使言行中有着隐瞒与心虚，可白亨樨坚持的态度却宛如铜墙铁壁，见他这副模样，乌京杰也懒得争辩了。

    「你是屋主，就依你吧。」

    终于商量好后，两人便开始今日的重点任务——用功读书，乌京杰拿出了老早准备好的错题簿向白亨樨讨教，后者毫不吝嗇地倾囊相授，才开始十分鐘，乌京杰便能感受到自己和白亨樨的差距。

    「这里用老师的解法确实也能解出来，可步骤太多了很花时间，且若是中途有弄错数字的也会影响到最后的答案，所以我建议用这个公式，不但解题速度快也不容易出错。」

    「还真的是……那下一题也可以套用吗？」

    「可以喔！若是你想多练习的话，我记得这本参考书里有很多类题，你可以用它们来练习。」

    「啊，谢了。」

    「嘿嘿嘿……」

    白亨樨不但思虑清晰，还十分好学，不仅仅是将学校课堂上传授的知识收进脑海，更是精益求精，为了能在考试上多争取一些作答时间及分数，而寻觅了更加简便的作答方式。

    「怪不得你能让曹宸藿的分数提高那么多。」

    「如果今天是曹宸藿坐在这里，我会让他直接背公式喔。」

    「死背吗？」

    白亨樨点点头，笑容灿烂：「因材施教嘛，既然没办法快速理解太复杂的东西，就只能把公式刻在他的脑袋瓜上了。」

    「那曹宸藿就乖乖听你的指示？」

    「当然，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

    看来他们真的很要好呢……乌京杰难得有些羡慕，岂料白亨樨接下去的话瞬间打破了美好的假象。

    「若不听我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呀！」

    「……原来你也有如此威逼利诱他人的一面啊。」

    「那是因为他和京杰不同，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俗话说的好，乱世得用重典。」

    咳咳，其实我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乌京杰一阵心虚，赶紧把话题转回书本上：「那这题呢？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算……」

    「嗯？哪一题呀？」

    白亨樨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乌京杰面前的错题本，见他如此吃力，乌京杰主动将屁股往对方的方向挪，就这样在一问一答间，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最后几乎是挨着对方的肩膀、头碰头地鑽研学问。

    然而，乌京杰自认体温比常人高，且目前和白亨樨贴着臂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呵出的热气，可随着时间过去，他越觉得寒冷，持续地感受到不请自来的凉风，乌京杰不禁望向落地窗，门窗紧锁，理应透不进一点风，且明明屋外有阳光，却好似全然照不近室内。

    终于忍受不住之际，乌京杰开口：「白亨樨，你有开冷气吗？」

    「没有欸，我们家好像因为大楼结构的关係室温比较低，我去帮你拿毛毯喔。」

    真的是因为大楼结构的关係吗？待白亨樨离开后，乌京杰一次次环视客厅，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在心里蔓延开来，总觉得那陈列的古物与珍宝比第一眼瞧见时晦暗了许多，似是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身为被魔女养大的孩子，乌京杰自然是不怕事的，尤其是有关怪力乱神之事，且这件事攸关白亨樨，寧可错杀一百，也不愿错放一人，于是乌京杰摸到了窗边，抽出《宝剑侍者》的塔罗牌，快速地下达指令：「请满级分深夜过来一趟，我有事拜託他帮忙，麻烦你了。」

    「久等了，这条我刚洗过的……京杰，外面有什么吗？」

 第四章 《高塔》迷雾森林的魔女 (3)

    手中的牌卡抢先一步幻化成风消失在眼前，乌京杰有惊无险，调整好表情才转身面对白亨樨：「我看看窗户有没有关紧。」

    「应该有吧，我记得我有关牢的。」说话的同时，白亨樨已三步併作两步地来到乌京杰的身边，再次仔细确认了一遍。

    瞧他因为自己随口瞎扯的一句话就如此费力，感到过意不去的乌京杰赶紧转移白亨樨的注意力：「你那是要借我的吗？」

    「喔对，我刚从阳台收下来的，给你！」

    「谢谢……这是什么？」从白亨樨手中接过鹅黄色的毛毯，受冷风摧残的乌京杰摊开了就想立刻披上，却是在看见那红通通、像是蝴蝶结的装饰后而迟疑了。

    难道继之前的巫师帽后，白亨樨又发现了他以女声扮演闪闪的事，才拿如此女性化的东西来试探他？

    可很快地，他又发现不仅是蝴蝶结，这条毯子还有其他特别之处，不但形状是不规则的，毛毯外还附了小兜帽，两粒小小的眼睛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巴绣在上头，再配上那尖尖的红色装饰，让乌京杰猜想，这或许是某部作品里的吉祥物角色。

    果不其然，白亨樨忙着替自己披上毯子之馀不忘兴奋地介绍：「这是《角落生物》正版懒人毯，是我爸妈上次回来时绕去日本买的，很暖活喔！」

    乌京杰瞧着白亨樨的毯子是咖啡色的，兜帽上除了两颗眼睛外还有个粉嘟嘟的椭圆鼻，立刻联想到他为数不多知晓的动画中似乎有一个相似的角色，便开口：「你那是地鼠吗？」

    「他是炸猪排！」白亨樨难得提高了分贝，一双眼睛盯着大大的，很是不能接受乌京杰的错认：「京杰你的是炸虾尾，他们都是《角落生物》的角色，也是我最喜欢的喔！」

    乌京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毯子，再瞧瞧白亨樨身上的，任凭他怎么审视都瞧不出特别之处，便带着困惑问道：「为什么？」

    「《角落生物》中每个角色都具有缺点，只有聚在角落里才能让他们安心，炸猪排的设定是炸猪排中油质最多的边边，经常被人当厨馀般剥掉；而炸虾尾也是因为太硬无法食用而成为便当中的厨馀，我大概……是觉得自己和他们挺相似的吧？毕竟他们，都是被剩下来的。」

    闻言，乌京杰不禁嗤笑：「你这么受欢迎的人说自己是『被剩下来的』？听起来还真欠打啊。」

    他的本意是想调节气氛，毕竟白亨樨的神色和平常比起来实在过于黯淡，可听了乌京杰的话后，白亨樨的脸色非但没有转晴的跡象，反倒是露出苦笑。

    「大家都这么以为的吧？所以每次有分组活动，大家所优先考量的从不会是我，到最后我反而成了落单的那一个呢！」

    ……咦？有这回事吗？乌京杰迅速地翻阅起脑海中关于白亨樨的记忆片段，通常时候他和曹宸藿、穆言然玩在一块，可若深入剖析三人的关係，曹宸藿性格外放却不受控制，穆言然木訥之馀思路清奇，白亨樨是这三人中最正常的，若真要挑一个去和其他同学组队，怎么想白亨樨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至于其他人呢？那就是离白亨樨更远了，与其说是他的朋友，更像是把他当作偶像崇拜，既是偶像，那自然只会专注于白亨樨光鲜亮丽的一面，至于背后究竟有没有孤寂与辛酸？自然不会是旁人所关心的。

    「我知道这怪不得别人，毕竟我也从来没有提出异议，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把我放在第一位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乌京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白亨樨所感受到的孤寂感不仅仅来自同儕，还有长期以来因为父母工作忙碌而被迫独立。

    也是，要是让他在没有魔女们的保护下，长期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屋子，抬头所见不是诡异的画作就是闪烁奇异光芒的骷髏头，他大概会直接发疯。

    想到此，乌京杰多少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了。

    「其实你不必总往坏处想，一个人挺好的啊，至少在决定很多事情的时候不需要徵询他人的意见，效率比较高。」

    要说一个人的好处有哪些？身为专业边缘人的乌京杰是再清楚不过了，然而他并不确定白亨樨是否想听这些，便只点到为止，而听了他这番劝说后，白亨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噗哧地笑出声来。

    「京杰和我不一样，是主动选择独处的，每次看到你，都好像能看见你的背后长了一对自由的翅膀，我是真的很佩服喔！」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你太夸张了！」

    乌京杰别开了眼，看来白亨樨的思绪清明，用不着他费心思安慰了。

    「不过京杰，你不觉得两个人也挺好的吗？就像炸猪排跟炸虾尾。」

    「什么意思？」

    乌京杰再次转向他，可刚对上眼便发现不对劲了，白亨樨黑黝黝的眼眸宛如深潭，藏着千万个心思，一不小心就会身陷其中。

    「像现在这样，有个人专注的听你说话，无论是吐槽还是鼓励，只少对方都把你的话听进去了。」

    目光中，白亨樨的脸逐渐放大，眨眼时宛如蝉翼的睫毛搧动，似有粼粼波光在秋水间流转。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了，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端详对方的脸，感觉起来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乌京杰被搞糊涂了，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此刻的他被白亨樨深深吸引，一刻也不捨得把视线移开。

    「京杰，你喜欢和我聊天吗？」

    奇怪了，明明白亨樨平常也是这么唤他的，为何此刻他的嗓音听起来特别悦耳呢？乌京杰大大的吸了一口气，试图透过氧气让自己的大脑运作恢復正常，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白亨樨的手已覆在他的手上，小指轻轻地磋磨。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被剩下来」的白亨樨，难不成是以这种方式在和他撒娇吗？也太像孩子了吧！

    搔痒的感觉令乌京杰忍俊不禁，紧绷的情绪稍微被平復了。

    「你总是笑口常开，带着源源不绝的朝气，和你聊天时很容易受到你的情绪感染而放松，所以我算是……不讨厌吧？」

    乌京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永远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打七折再表达。

    充满朝气的笑容重回白亨樨的脸上，看来是对这个答案挺满意的：「那我们以后常常聊天吧！」

    白亨樨主动拉开了距离，显然是放过他了。乌京杰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他确实被白亨樨迷惑住了，无论是脸蛋、神情还是嗓音都散发着十足的魅力，莫非他才是魔女的儿子，偷学了什么魅惑人心的魔法？

    嘖嘖，怎么可能嘛！

    「聊天是可以，但现在继续聊下去不太好吧？」

    「对、对喔！」白亨樨总算想起今日最重要的任务，「我看看……数学好像差不多了，接下来看物理吧？」

    「好，我也准备了错题本……欸？」翻找书本之际，不属于参考书的烫金色彩映入眼帘，乌京杰瞠大双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章 《高塔》迷雾森林的魔女 (4)

    「怎么了吗？」察觉不对劲，白亨樨再次凑了过去，乌京杰立刻像是触电般震了两下。

    「啊不……」乌京杰掩住书包开口，心虚的眼神飘向角落：「我好像把课外书带来了。」

    「课外书？」白亨樨的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是什么？漫画还是小说吗？」

    乌京杰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方才反应不及，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现下若是对白亨樨躲躲藏藏反倒显得可疑，说不定对方会以为乌京杰藏了什么十八禁书刊呢！然而，就这么向白亨樨展示这本书似乎也有些微妙，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童话故事，而是一本会依照自己的意志到处流浪的魔法书——迷雾森林的魔女。

    乌京杰赶紧在脑海中搜索从前赛普丝唸故事给他听的场景，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就算让普通人瞧见也不会怎么样……对吧？

    「绘本？」

    最终乌京杰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白亨樨发亮的眼睛逐渐晦暗，把书从包包里拿了出来，可瞧着白亨樨现下这副困惑的表情，他才发现原来这个选择也不是最佳解。

    有哪个高中生会随身携带绘本的？这不是显得他很幼稚吗！

    「那个，因为跟参考书的大小差不多，才会不小心带来的……」乌京杰羞窘补充，却不曾想白亨樨非但不介意，更是兴致勃勃。

    「这是京杰喜欢的故事吧？是什么样的内容呢？能告诉我吗？」

    怎么好像比刚才更兴奋了？对方连续发问令乌京杰感到难以招架，索性直接翻开书，配合着插图将大致上的内容告诉对方：「从前从前，在一个小小的村庄，住着一位非常漂亮的魔女……」

    因为魔女性格开朗、使出各种厉害的魔法帮助村民解决麻烦，深受大家的喜爱。

    然而某一天，恶作剧的孩子们不小心打开了魔女的鸟笼，乌鸦们全跑了出来，将即将收成的麦田啃食殆尽，愤怒的村民认为是魔女带来了灾祸，便将她逐出村庄。

    伤心的魔女在森林中筑起高塔，不问世事，直到某一天，迷糊的王子误闯进浓雾之中，走了大半天令他飢肠轆轆，好在这时王子发现了高塔，兴高采烈地发出求救。

    不忍心看王子挨饿的魔女给了他足以果腹的粮食，与能在迷雾中看清方向的明灯，王子感激不已，更因此爱上了这位善良的魔女。

    王子邀请魔女到他的王国生活，却被魔女拒绝了，魔女说她会为人们带来灾祸，不适合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这时王子才恍然大悟，并非高塔囚禁了魔女，而是魔女替自己戴上了枷锁。

    失落的王子返回王国，却止不住对魔女的思念，便开始筹画如何得到魔女的芳心，由于魔女久居在浓雾瀰漫的森林中，终年不见太阳，王子便千里迢迢来到风神居住的洞穴并向祂祈求，受到诚心感动的风神吹了一大口气，将迷雾一扫而空，吃惊的魔女打开了窗户，透进的阳光照亮了室内的每个角落，让魔女的心也跟着暖活了起来，这时，她注意到今年本该颗粒无收的村庄竟升起了炊烟。

    原来，是王子带来象徵希望的种子和水源，协助村民们重整农地，村民们对王子心存感激、也对魔女心怀愧疚，便计画替魔女举办派对诉说歉意。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王子牵起魔女的手，带着她来到热闹的村庄，村民们亲口向魔女诉说歉意，魔女接受了道歉，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从此以后，魔女终于不用再将自己和世人隔绝开来，自由地过上理想的生活……

    「嗯嗯嗯，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乌京杰将完全空白的内页亮在他的眼前。

    「咦？」白亨樨眨眨眼睛，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所以说魔女离开森林了？那王子呢？王子和魔女在一起了吗？」

    「据说这绘本的作者创作这里后灵感枯竭，就跑去完成其他作品了。」

    「蛤——哪有人这样的！」

    继乌京杰错认炸猪排事件后，这是白亨樨今日第二次流露出有别于以往的强烈情绪。

    见他揪紧眉头，脸颊鼓起来像是装满了气，乌京杰压抑想笑的衝动，将绘本闔上后递给了他。

    「既然如此，就交给你吧。」

    「交给我？」白亨樨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我刚刚说的只是谣言，实际上作者是希望由阅读这本书的人接续完成结局，既然它被我夹带到这里了，或许比起我，它更想被你完成吧。」

    法妮菈说过，这本魔法书会自己寻找主人，或许是因为乌京杰将它带回房后便束之高阁，迟迟等不到结局的绘本又自己动了起来，预备把希望放在白亨樨的身上。

    而另一方面，乌京杰也十分好奇白亨樨会写出怎样的结局，毕竟被魔女养大的他在阅读绘本时，总会和妈妈们一般将自己带入书中「魔女」的角色，其馀间杂人等都成了配角；可若换成以「王子」的角度来詮释这个故事，铁定会有大大的不同吧？想到此，乌京杰不禁有些期待了。

    「我知道了。」白亨樨将绘本收入怀中，眼中多了些探询的意味：「如果我真的成功写出结局，京杰你愿意和我一起读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乌京杰失笑摇头，浑然没将对方的傻问题放在心上，随后更是拿出了真正的错题簿，以双手恭敬奉上：「这也一併麻烦你了。」

    白亨樨静静凝睇，彷彿在确认什么事，最终轻哼一声，勾起了然于心的笑容。

    「我知道了，全部都交给我吧！」

    于是两人的认真模式又持续了几个小时，乌京杰在一整天的数理洗礼下头昏脑胀，几乎到达可以立刻升天的状态，便打算趁着白亨樨去厕所时闭目养神，谁知竟就这样直扑梦乡，不醒人事了。

    「京杰，该起来囉！差不多要吃晚餐了，你要和我一起吃还是回家——」

    看清客厅的状态后，白亨樨自动消了音，沙发的一隅，乌京杰蜷曲成球，全身上下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小半张脸，头上鲜红的炸虾尾随着呼嚕嚕的鼾声起伏，想不注意都难。

    白亨樨悄悄地凑近，伸出食指瞄准对方不慎裸露在外的脸颊戳了几下，都按出红印了却仍是没有半点转醒的跡象，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那个，京杰，该起床囉！现在睡觉的话晚上会失眠的，京杰——」

    「嗯嗯嗯，吵死了……你这隻臭地鼠……」

    浓浓的睡意使得抗议变得含糊不清，可那刺耳的关键字仍是被白亨樨捕捉到了，瞬间笑容尽失。

    侮辱他可以，断断不可侮辱炸猪排！

    「就说了不是地鼠，是炸猪排！京杰你再这么不乖的话我要生气囉——」

    这狠话才烙到一半，乌京杰猛地勾住白亨樨的脖子，使劲将人揣入怀中。

    「别生气嘛……」梦囈自唇缝间流出，还带着撒娇般的奶音，「京杰很乖的、很乖……」

    白亨樨思绪一片混乱，饶是高智商的他也无法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就被乌京杰制伏了呢？

    「京……」

    等等，有这么着急着把乌京杰叫醒吗？

    脑海中，情感的代表发出了灵魂拷问，令理性的代表沉默了。

    竟然乌京杰累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反正现在叫外送很方便的，多晚吃都没关係。

    想通的白亨樨索性闔上了双眼，此刻他的耳鬓靠着乌京杰的胸膛，聆听那平稳的心跳声，鼻息间儘是对方身上独有的花草香味，可说是触觉、听觉、嗅觉上的三重享受，白亨樨轻搂住那精瘦的腰肢，享受难得的福利时光。

    至于乌京杰，一个小时后的他，正为自己出格的行为懺悔。

    「真的、很对不起……」乌京杰摀着烧红的脸，只想找个地洞鑽下去。

    明明在家也不曾向妈妈她们这般撒娇的啊，怎么对上白亨樨反而如此松懈呢？他都快搞不懂自己了。

    「我不该这样睡着的，给你添麻烦了。」

    短暂的休息非但没缓解疲劳，反而令乌京杰的更头痛了，这时他的视线中多了一只马克杯，热可可苦甜的气味随着白烟裊裊上升，乌京杰顺着递来的那隻手抬头，对上的是白亨樨那双爱笑的眼睛，他身上更是寻不着一丝火气。

    「没关係，能看到京杰任性的一面，我很开心喔！」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啊……乌京杰接下马克杯默默啜饮，忽地一道低鸣传入耳里，令他瞬间醒脑。

    兄弟啊，老子来啦！

    乌京杰立刻望向落地窗，两颗炯炯有神的金色兽瞳在窗帘缝隙间窥探，正是潜伏在前阳台的满级分，而被乌京杰派出去报信的《宝剑侍者》牌卡，则是十分可怜地被满积分叼着，不知上头已沾了多少魔兽的唾液。

    抱歉了，找到机会我一定马上去救你！以强烈的意念和《宝剑侍者》道歉后，乌京杰望向一边幸福地吃着薑饼人，一边等待外送的白亨樨。

    「白亨樨，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可以啊，什么事？」

    乌京杰倏地按住他空间的那隻手，以再诚恳不过的语气道：「我家人都跑出去旅游了，一个人待在家我会害怕，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

    「咦？你、想留宿啊……」

    「拜託。」见白亨樨一脸惊讶，深怕他拒绝的乌京杰决定使出杀手鐧——情勒大法。

    「你也知道我没有其他朋友了，只能拜託你。」

    此招一出效果拔群，白亨樨果真动摇了，歷经一番心里挣扎后，最终仍是不忍心拋下乌京杰。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好吧……」

    乌京杰假装没瞧见他的勉强，语气甚是开朗：「太好了，这样我们吃完晚餐还可以继续读一下书呢！」

    「嗯啊，说的也是！」

    然而，这下半场的读书会里，乌京杰明显感受到白亨樨坐立难安。

    「抱歉，我再去检查一下房间里的衣服是不是都收好了！」

    「等等，白——」

    白亨樨不愧是田径队出身，一溜烟地就不见人影，乌京杰瞧着他三不五时就要回房间检查，不禁思考自己在白亨樨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形象？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教官吗？

    也是，之前他在图书馆喝斥过白亨樨，说不定对方真以为乌京杰生活习惯极好、看不惯别人散漫邋遢，殊不知乌京杰可是个经常没洗澡就往床上躺的人呢！

    「那个，白亨樨。」乌京杰实在不忍白亨樨继续折磨自己，于是等到他一回来便怀着歉意开口：「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并不在意睡觉的地方乾不乾净，就只是……想要你陪我而已。」

    在无法确定白亨樨是真抗拒他留宿，还是只是纯粹希望自己的形象能保持完美之前，乌京杰无法以「不然我还是回家好了」之类的话来试探，万一白亨樨真欢欣鼓舞的送他出门怎么办？既如此，乌京杰只能十分有限地表达歉意，只期盼着自己别成为对方的负担。

    「我不觉得麻烦喔，因为是你拜託我的事，所以我希望能够做得很好，当然，我可能太神经质了一点啦，哈哈哈哈……」白亨樨搔搔脑袋，脸颊微红透露羞涩，虽然和平常比起来显得没自信了些，可乌京杰却觉得这样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他更加亲切了。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啊。」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乌京杰暗自窃喜中。

    相处大半天了，他直愁着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套白亨樨的话，现下有了这样天大的好机会，乌京杰顺理成章地把话接了下去，就等着白亨樨跟他分享心事了！

    「好啊，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我烦喔！」

    可惜的是，两人的心思似乎没在同个频率上，白亨樨虽然点头称谢，却也到此为止。

    所以说是累积的信任感还不够多吗？乌京杰默默思考，嘴上却是不饶人的。

    「这个嘛，我可不能保证喔。」

    「京杰——」

 第五章 《死神》也许是终点 (1)

    成功留宿的乌京杰舒服地洗了个澡，穿上白亨樨提供的衣物，虽说尺寸较宽松可质料非常柔软亲肤，儼然成了意料之外的享受。

    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儘快把白亨樨哄睡，然后找满级分探探这屋子究竟藏了什么古怪。

    整理好思绪后乌京杰步出浴室，听到动静的白亨樨从客厅探出头，和乌京杰对上眼时立刻脸红了。

    「那个，衣服还可以吗？我儘量拿新的……内裤是全新的喔！」他边说边来到乌京杰身边，伸手拉了拉乌京杰多出的半截袖子，呵呵地笑了。

    对此，乌京杰很是无奈：「抱歉啊，我就是没你手长。」

    「不用抱歉啊，京杰这样很可爱喔……」

    这傢伙的喜好是不是真的有点怪啊？看着白亨樨说完还自己心虚地别过眼，烧红的耳根子却出卖了他，乌京杰忍住想笑的衝动，顺着他的话说道：「可爱的我想睡了，还不请我进你的宝贝房间吗？」

    「喔对，我们走吧！」

    「别拉我，袖子会被扯坏的。」

    「啊，抱歉抱歉！」

    随着白亨樨的脚步，乌京杰终于来到了他的房间，若要他诚实的说出感想，大概就是——很普通啊。

    普通的衣橱、普通的书桌和椅子、以及普通的床，除了那按照书本高低整齐排列的书柜看起来有点厉害外，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在白亨樨三番两次的检查下，环境确实一尘不染。

    既然这么正常，他干嘛那么紧张啊？乌京杰实在不明白，这时白亨樨开口了。

    「我的床是双人床，一起睡的话……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应该说这样正合他的意。

    这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与白亨樨的预想有落差，他愣了一会儿，确认乌京杰的神情并无异状，才接着询问下一个问题。

    「那你想睡靠窗还是靠门的位子？」

    「靠门吧，这样起来上厕所才不会踩到你。」说话的同时，乌京杰已经爬上了床，将摆在枕头上的炸虾尾抱枕放到一边，接着摊开棉被，动作流畅得宛如在自己家里似的。

    白亨樨默默良久，心思千回百转，直到乌京杰终于察觉有异抬眼望他，才微微一笑，并顺手将日光灯切换为夜灯模式。

    感受到床一沉，衣服布料与被单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乌京杰翻身面向白亨樨，顿时想起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和魔女们以外的人同床共枕，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边缘人，学校举办的团体活动更是一次也没参加过。

    「京杰……」

    光线昏黄，白亨樨的眼眸如同黑夜中的星子，仅仅是这样对视就令人感到安心。

    「嗯？」

    「你说你想要我陪你，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人选，所以只能拜託我吗？」

    虽说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白亨樨有心事，却不曾想竟然是因为一句话而耿耿于怀，立刻唤醒了乌京杰沉睡的良心。

    「也不完全是这样啦……在你的身上有我很嚮往的特质。」

    「什么特质？」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你的脸，光是这点就能让我睡上好觉了。」

    这不算是说谎吧，一早起来就能看见帅哥的脸，任谁都会心情好的吧？乌京杰自认眼光比白亨樨正常多了。

    「京杰……」

    「干、干嘛？欸你别黏过来、很重欸！」

    也不知白亨樨哪根经不对了，听了乌京杰的话后竟直接伸手环抱住他，即使乌京杰抗议了也只是挪了挪位置，松手的意愿可说是一点都没有。

    「晚安。」

    「别这样就晚安啊，放开我，欸！」

    乌京杰持续挣扎，可白亨樨就像磐石般推也推不开，反倒是乌京杰先累了而放弃抵抗。

    真是的……

    乌京杰好无奈，却也不免思索起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才触发白亨樨的开关？

    算了不管了，他又不是白亨樨肚子里的蛔虫,就连白亨樨的「那个人」都还没打听出是谁呢……

    等等，白亨樨不是有暗恋的人了吗？这样抱着他睡是不是不太妥当？

    乌京杰陷入困惑，随着时间的流逝，陷入沉睡的白亨樨手中力道愈发减弱，让乌京杰看到了挣脱的希望。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就能脱困了……

    滴！

    乌京杰猛地瞠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悬浮在半空中塔罗牌，裹满了湿漉漉的液体，在重力作用下缓缓向下滑落。

    《宝剑侍者》？乌京杰大惊，难不成满级分在外头等得不耐烦，自己闯进来了？

    时间不容乌京杰多想，他一边观察白亨樨的状态，一边拨开他箝制的手，纵使心里着急却也不敢有大动作，一番小心翼翼后才终于成功脱出。

    临走前，他替白亨樨拉好被子，瞧他睡得沉，唇边还掛着淡淡的微笑，想必是做了好梦吧？

    愿你永远都能安稳好眠。为了达成这个心愿，乌京杰毅然决然地步出房间。

    「《宝剑侍者》，先回来休息吧，辛苦你了。」

    闻言，塔罗牌迫不及待地化作一股轻烟，飘入牌匣之中，徒留一滩不明水洼在走廊上。

    这个嘛，白天应该就会乾了吧？乌京杰选择无视，接着从牌匣中抽出另一张牌：「《女祭司》，请给我一双能够看清真实的眼睛。」

    乌京杰没有魔力，虽说跟魔女们相处久了比常人敏感许多，可若真要和非人的存在打交道，依旧需要魔法器具的辅助才行。

    「臭小子……把老子叫来自己却睡着，太不厚道了吧？」

    宛如排风管发出的嘶哑嗓音，夹杂着一股黏稠沉重的戾气自前方传来，乌京杰反射性地止着步伐，刺骨的寒意令人直打囉嗦，彷彿就连心脏都裸露在外饱受摧残。

    乌京杰手里捏着牌匣，这是他唯一能防身的东西，更是魔女们给予他的王牌，只要有牌匣在，他就不会遭遇生命危险。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踏出步伐，来到深夜中依然亮晃晃的客厅。

    「满级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比沙发还要庞大的黑色野兽，背上收拢着一对濡羽色的翅膀，当牠闻声抬头，尖锐的黑色犄角在天花板上划出了两道刮痕，数颗金黄色的复眼衝着乌京杰猛眨。

    一股恶臭呛入鼻息，噁心感瞬间涌上胸口，乌京杰抚抚胸口，庆幸晚餐吃的东西都差不多消化完了，不然铁定是会吐了一地。

    既然连气味都能闻到，就代表满级分这回是真的现出原形了。

    「好久没看见你这副样子了。」

    「没办法，不拿出真本事，这些被娇养的小鬼们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呢。」

    乌京杰这才把目光放至别处，这才发现方才还算宽敞的客厅现下挤满了青白色的鬼影，有的是人形，有的则是野兽的形状，可儘管他们大小深浅不一，尾端都一定连结着屋内的某个物品。

    他曾听赛普丝说过，年代越是久远的物品越容易被孤魂野鬼附着；另外早年的驱魔师也会将恶灵封印在加持过的圣物中，然而在一般人眼里这些物品并没有任何异状，反而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成为人们珍藏的「古董」。

    可乌京杰万万没想到，数量竟然有这么多……

    「那个，你们好啊……」

    才一张口，乌京杰立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灵体们或有眼睛或没眼睛的全都转向了他，尤其是那护崽的母狼，锐利的目光都快把他给瞪穿了。

    反正有满级分在，他们应该不至于扑过来吧？乌京杰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害怕的情绪，表面更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深夜打扰大家真是抱歉了，我只是想和你们沟通一下，既然大家都是迫于无奈待在这里的，还请你们和屋主好好相处……」

    「我们倒是希望那孩子别和我们好好相处啊。」

    不知从哪冒出的抗议声，令乌京杰瞬间懵了。

    「啊？」

    一道听来比满级分还要空洞苍老嗓音从眾鬼喧哗中脱颖而出：「关老夫的破壶差一点点就要裂开了，多亏那小鬼头拿强力胶把它黏好，老夫的自由又泡汤了！」

    紧接着始终保持警戒的母狼也义愤填膺：「还有囚禁我们一家的画，只要靠着灰尘盖住部分符文，咱们就能齐心协力衝破封印，那可恨的小主人间来无事就拿着刷子，把灰尘都撢掉了！」

    等等……白亨樨，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啊？

    「那小子真的很奇怪，干嘛老待在家里打扫我们啊？」

    「这屋子这么大，有点灰尘明明很正常啊！」

    「你就不能劝劝他吗？」

    「多出去走走吧，别老是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啊！」

    乌京杰慢慢消化着眾鬼的抱怨，才惊觉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鬼魂们并没有丝毫伤害白亨樨的意思，甚至是因为白亨樨无心的举动而无奈地待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的诉求了，虽然不能直接阻止白亨樨打扫环境，但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不做恶、不伤害白亨樨，一定想办法让你们重获自由。」

    「好耶——」

    至于他有什么办法呢？无非就是回家讨救兵，相信妈妈们不会对他唯一的朋友的安危坐视不管的。

    「京杰？」

    这声呼唤彷彿有魔力，令闹哄哄的客厅一秒归于寂静。

    乌京杰僵直身子，冷汗瞬间爬满背脊，寧愿相信自己方才是幻听了。

    「唔……你在做什么啊？」

    唉，看来不是幻听。乌京杰流泪在心里，缓缓回首，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脸迷糊的白亨樨。

    「真奇怪，京杰身边怎么有一隻比沙发还大的狗狗？是梦吗……」

    不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跟白亨樨交代啊！

    从那半闔的眼睛以及含糊的嗓音，可以推断白亨樨现在并非完全清醒，很有可能是翻身时发现乌京杰不见了，才强撑着睡意爬起来寻找，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还有机会蒙混过关！

    「讨、讨厌啦！」

    得让白亨樨相信这一切都是梦才行！乌京杰倏然衝向前，一把扑抱住白亨樨的手臂，气鼓鼓地噘嘴。

    「不是说好要一起睡觉觉的吗？你怎么自己跑起来了？京杰要生气囉！」

    「欸？咦？」

    不是有种说法吗？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只要他表现得够荒谬，白亨樨一定就会相信这是梦了！

    「快点，人家想睡觉了！」

    不给白亨樨大脑运转的机会，乌京杰杏眼圆睁，揣着人往房间的方向前进，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使用了浑身的力气，只为了将比自己健壮的白亨樨拖回房，好在后者也不是全然昏厥无法动弹，再加上乌京杰使劲的模样太过可爱，白亨樨看着看着便温柔的笑了，更是依其所希望的乖乖躺回床上。

    「果然是梦啊……」

    白亨樨的呢喃传入了乌京杰耳里，令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来，快将眼睛闭闭。」

    乌京杰再一次替白亨樨拉好被子，岂料这是他突然起身，往乌京杰的脸上啄了一口，「啾」声响彻云霄。

    「晚安，京杰。」

    嚐到甜头的白亨樨心满意足地睡了，徒留乌京杰风中凌乱。

    「晚、晚安……」

    这、这是哪招啊！以暴制暴吗？

    看着眼前那张天使般的美好睡顏，乌京杰实在很想一巴掌把他打醒，让白亨樨把话说清楚，却又不能意气用事坏了大局，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地将怒火压抑下去，同时也不禁哀叹，自己可是因为担心白亨樨的安危才忙碌了一个晚上，虽说也没期盼得到他的感谢，可至少白亨樨不该添乱吧？

    乌京杰抬手摸了摸脸颊，还残留着馀温，白亨樨的嘴唇十分柔软，就像是被棉花糖碰到一般，虽说令人困扰，可说句实在话，乌京杰并不讨厌白亨樨的吻，反而被他酣睡间的可爱举动弄得心脏怦怦跳。

    停停停，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把正事办一办，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

    「《宝剑四》，请好好的保护白亨樨，让他直到明天早上都不会被吵醒。」

    乌京杰甩甩脑袋把混乱的心情拋诸脑后，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使用了技能保护白亨樨、又能令他不受打扰到天明的塔罗牌，只见飞向高空的牌卡分裂成四把银色宝剑，分别镇守在床角，形成坚固的防护罩将白亨樨的身躯笼罩其中，这才让乌京杰放下担心。

 第五章 《死神》也许是终点 (2)

    当乌京杰再次来到客厅，方才还塞满整空间的青白色鬼影竟都消失了，只留下变回杜宾犬的满级分，摇着尾巴迎接他归来。

    「嗯？大家都回去了吗？」

    「没什么事要谈了当然就散会啦！啊不过，你刚刚演哪齣啊？什么『讨厌啦』、『睡觉觉』的……」

    「闭嘴，敢告诉我妈她们你就死定了。」乌京杰脸黑警告，那样羞耻的黑歷史实在令人不敢回想。

    闻言，满级分勾起大大的笑容：「放心啦，咱口风紧得很呢！」

    究竟是真心答应还是另有谋算？乌京杰已经不想探究了。

    「不过看到你跟主人相处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本就该相亲相爱、互助合作的嘛！」

    看着满级分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侃侃而谈，乌京杰莫名感到不爽，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妙计。

    「你希望我跟白亨樨好好相处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那你告诉我，暑假白亨樨是为了什么事去求你的？」

    既然从本人那里探听会尷尬，不如试试从满级分这儿下手吧！

    「那、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老子早就忘记了……」说着，满级分别过眼，加上结巴的表现在乌京杰眼中无疑是刻意隐瞒。

    「不是说希望我跟白亨樨相亲相爱吗？既然如此就让我多了解他一点啊。」

    「你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跟他翻脸……」

    「什么？」乌京杰一时没听清牠的呢喃，满级分却是拼命摇头，死活都不肯再复诵一次。

    「没事、我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我很健忘的！」

    看来要从满级分这里的话也不容易呢，虽然他也不意外就是了。

    「那就算了，总之，白亨樨就麻烦你多多看顾了，就看在你叫他『主人』的份上。」

    满级分昂首保证：「放心交给老子吧！」

    送走满级分，乌京杰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白亨樨的房间，一推门就望见那悬浮在空中、绕着床公转的四把宝剑，顿时倍感安心。

    明知白亨樨目前不会受外界干扰，可在爬上床时，乌京杰仍是放轻了动作，直到鑽进被窝中，双眼都紧盯着他。

    干嘛那么紧张呢？妈妈们的魔法是不会有问题的。乌京杰问自己，明知道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仍是默默思索了良久。

    不知道白亨樨平常都会睡到几点？他还有时间睡觉吗？虽然身体很疲惫，可大脑仍止不住思考，乌京杰翻身面向白亨樨，端详他俊美的侧顏，脑海中生出了许多心得：

    真佩服你在这种鬼屋里生活十多年，还能如此阳光开朗。

    幸亏你看不到，若是能看见，每天都要活在恐惧之中了吧。

    想着想着，倦意逐渐袭来，闔眼之间，乌京杰在心中默默许下最诚挚的愿望——

    但愿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都别再找上你了。

    隔天早上，乌京杰在白亨樨的怀抱中醒来。

    靠……怎么变成这样了？

    乌京杰不禁蹙眉，四处张望了会儿，才瞥见平躺在枕头上的《宝剑四》，感到一阵无奈。

    虽然他的确下了「让他直到明天早上都不会被吵醒」的指令，可也不能一到早上就自动解除魔法啊，有这么小气的吗？

    然而任凭他瞪穿了塔罗牌，后者儼然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乌京杰拿它没輒，只能动动嘴将牌卡召唤回牌匣。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把白亨樨叫醒吗？总觉得不太忍心……

    「唔……」

    正当乌京杰懊恼之际，白亨樨忽地蹙了蹙眉，含糊的呢喃从薄唇里流出，紧接着乌京杰就像是目睹花朵从含苞到绽放的过程般，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就这样静静地等待那双好看的眼眸恢復光彩。

    「京杰……早安！」白亨樨勾起松软的笑容，怀抱乌京杰的手紧了几分。

    「早……」乌京杰本想露出生气的表情迫使对方放开自己，可看到对方衝着自己笑，心里那把火始终点不着，索性作罢：「你好重啊。」

    「弄痛你了吗？抱歉抱歉！」

    虽说是挪了些距离，可白亨樨的双手依旧环抱着乌京杰，不捨得放开似的。

    乌京杰一阵无言，决定给对方一点顏色瞧瞧，便朝着对方的腹部伸出魔爪。

    「咦？京杰你、你在干嘛？」

    乌京杰难掩兴奋之情，往白亨樨的腰用力掐上一把：「曹宸藿不是说你最近挺松懈了吗？我来检查一下是不是真有游泳圈了？」

    「才没有咧，你别听他乱讲、京杰——」

    白亨樨左闪右躲，见对方非但不收敛还越来越起劲，决定反守为攻，赫然抓住乌京杰的手腕。

    「喂！你别还手啊！」

    「是你先欺负人的！」

    白亨樨有体格和力气上的优势，乌京杰三两下就被制伏了，不但双手越过头被扣在枕上，下肢也被白亨樨压制而动弹不得，乌京杰挣扎了两下，见对方纹风不动，只能无奈投降。

    「投降投降，我打不过你。」

    「那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喔。」

    「蛤？我不是都投降了吗？」

    「投降等于输一半啊！」

    白亨樨扬起大大的笑容，乌京杰说不过他，这就认命的闭上双眼，岂料等了许久，别说是疼痛了，根本什么也没感受到。

    他在干嘛啊？当机了吗？

    不安在心中滋生，乌京杰悄悄睁开一隻眼，就见黑影迅速坠落，白亨樨紧紧抱住他，还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间。

    乌京杰瞬间困惑：「你干嘛啊？不是要惩罚我吗？」

    「罚你陪我睡回笼觉啊。」说着，白亨樨闭上双眼，看来真的打算睡上一觉。

    乌京杰又是一阵无言，可既然白亨樨都说是惩罚了，那他也顺势再休息一下好了。

    想通后乌京杰闭上了眼睛，原本没想要睡着的，可白亨樨平稳的呼吸声彷彿是摇篮曲，乌京杰渐渐沉入梦乡。

    一个小时后，乌京杰惺惺然睁开双眼，然而这次的甦醒并没有如预期看见白亨樨的睡顏，他的人更是不知所踪。

    「白亨樨？」

    乌京杰一路寻到了厨房才找着人，只见身穿《角落生物》围裙的白亨樨站在瓦斯炉前，熟练地将蛋打进平底锅中，待蛋液变成金黄色后使用筷子俐落翻面，堪称完美无瑕的欧姆蛋就这样完成了。

    这就是正常家庭的厨房和料理吗……乌京杰目不转睛，相较于他们家，所有的厨具都被施了魔法，只要以魔语对其下指令，厨具们就会自己动起来完成料理，这样身体力行似乎更加有趣呢。

    「啊，你醒啦？」被灼热的视线凝视，白亨樨想不注意到也难，立刻勾起充满朝气的笑容：「我弄了一些早餐，一起吃吧！」

    乌京杰望向窗外，日正当中、阳光普照，可若说耀眼的话，白亨樨的笑容似乎更加闪闪发亮。

    「应该是早午餐了吧？」

    「也是啦！」

    乌京杰拉开椅子坐下，白亨樨立刻将摆盘好的早餐递到他面前，自己则是在卸掉围裙后坐到了对面的位子上。

    欧姆蛋、火腿、生菜水果沙拉及小可颂麵包，再加上一杯鲜奶，白亨樨明明可以弄出这么丰富又兼顾营养的早餐，平常为何都要亏待自己呢？

    乌京杰想不明白，在期待的视线催促下动了刀叉，切下一小块火腿，包在欧姆蛋里一同塞进嘴里，意外的咸淡适中，很合他的胃口。

    「好吃，可以拿出去卖了。」乌京杰不吝嗇地献出讚美，接着便是一口接一口地，没一刻间得下来，虽说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料理，却是充满心意的餐点，想到此，乌京杰便胃口大开，吃得更加起劲了。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白亨樨，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见乌京杰难得舒展眉宇，看着食物的眼神更是闪闪发亮，凸显出了此刻的好心情。

    白亨樨抿了抿唇，转动的眼珠子透露犹疑与不安，可一阵子的混乱过去后，最终他仍是坚定了决心，在乌京杰的餐盘清空、捧着鲜奶啜饮之际，鼓足了勇气将最真心的话道出。

    「京杰。」

    「嗯？」

    「我喜欢你。」

    「噗——咳、咳咳、咳……」

    「你还好吗？喝点水吧！」

    纵使手上也被乌京杰无情的鲜奶喷射溅到，白亨樨也顾不得自己，赶紧抽了好几张纸巾替乌京杰擦拭沾满嘴边的白色液体。

    我刚刚听到什么了？白亨樨是不是一脸平静的宣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停滞的脑袋稍微开始转动后，乌京杰一把抓住白亨樨伸来的手，神情既惊讶又困惑：「……你刚刚说什么？」

    「啊……」以为是自己口齿不清，白亨樨立刻反握住乌京杰，与之十指交扣之馀更是卯足了劲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一直都非常喜欢你！」

    疯了吧，这傢伙。

    「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可今天早上起来看到你的脸，我更加篤定了我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迎接每一天！」

    虽然乌京杰早就知道白亨樨是个怪人了，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远超乎他的想像。

    「等等、给我等一下。」儘管仍旧处在震惊中，乌京杰还是有必须立刻确认的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白亨樨你……是一直都喜欢男生吗？」

    「除了京杰以外，我没喜欢过别的人，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是同性恋？啊不过，之前还在田径队的时候就算看到其他人的裸体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是昨天看见京杰穿着我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我的心就小鹿乱撞了呢！」

    「好了够了。」深怕接下来会听到什么虎狼之词，乌京杰赶紧制止：「所以你之前找闪闪占卜，也是为了我吗？」

    「嗯，闪闪告诉我，只要我够努力，一定会和京杰更加亲近，就连暑假的时候满级分也鼓励过我呢！」

    有出眾的外貌及才能的白亨樨，无法轻易得到、必须靠着求神拜佛及校园迷信才能建立信心的事物，竟然就是他吗？乌京杰依旧感到不可思议，此刻的情况已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可比起欣然接受，脑海中充斥着更多是各种抗拒的声音。

    怎么能跟白亨樨在一起呢？

    他是普通人！

    普通人一定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有三个魔女妈妈的！

    要是被他知道魔法的事……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

    绝对不行、不可以、不可能……

    种种负面思绪一致导向了同个结果，令乌京杰忍不住叹息。

    「我……对你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抱歉。」

    他和白亨樨可以是朋友，因为就算是朋友，两人仍可以在不触犯对方隐私与底线的情况下相处，可作为恋人就不同了，一旦他们的关係变得亲密，白亨樨进入了乌京杰的私人领域，难保他不会对魔法的痕跡有所察觉；而那些潜伏在暗处、试图对魔女不利的坏傢伙，说不定还会利用白亨樨兴风作浪，因此选择了魔女们的乌京杰，和白亨樨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喔，京杰就算身边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

    呃，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但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京杰。」白亨樨牵起乌京杰的双手，温柔且诚恳地祈求：「希望你能在不感到困扰的范围内，稍微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和你交往吗？」

    「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蛤？结、结婚？」

    完蛋，白亨樨真的疯了！

    没注意到乌京杰脸色惨白，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彷彿每个毛细孔都拼命展现抗拒，白亨樨滔滔不绝地诉说理想：「虽然现代离婚率很高，结婚也不能代表两个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但我有信心能够一直一直喜欢你，全心全意对你好，希望你能考虑接受我的心意……」

    最后，乌京杰究竟是如何出白亨樨家门的？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只知道自从知晓白亨樨的心意后，对方每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都令他备感压力，一路逃命似地奔回家。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乌京杰将自己关在不开灯的房间里，试图藉由完全漆黑的空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几分鐘过去，耳畔除了时鐘的滴答声再无其他杂音，才终于能够正常思考。

    此刻，率先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还是那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白亨樨喜欢的人竟然是他？

    下个念头，是最令乌京杰感到无比荒谬的——

    身为占卜师闪闪，他竟然还鼓励白亨樨追求自己？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一股羞耻涌上心头，让他蜷曲身子，在床上左翻右滚，直到累了便将脸埋在枕头里，打算以遁入梦乡来逃避这一切。

 第五章 《死神》也许是终点 (3)

    先别想了，反正之后就是期中考，白亨樨不是个不会读空气的人，铁定会暂时放过他、好让他安心考试，至少可以再逃避个几天。

    虽说如此推测等于是利用白亨樨体贴的人格特质，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乌京杰顾不得太多，只能暂时选择保护自己。

    然而，逃避白亨樨的行为，并不妨碍乌京杰在结束第一天的考科后，带着满腔怒火前往警卫室找某魔兽讨个说法。

    「唷，兄弟，今天不是期中考吗？怎么还有兴致想起老子……」

    「《倒吊人》，把牠吊在树上！」

    「呜哇哇哇——来、来人啊——有人虐待动物啊！」

    看吧着被一条魔法绳索系在树梢上晃荡的满级分，乌京杰嗤哼一声，嗓音冷冽：「今天期中考提早放学，警卫伯伯也去巡逻了，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呜呜呜老子是造了什么孽要被这样对待？明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了，喔呜、喔呜、喔呜……」

    眼看乌京杰杀气腾腾，纵然被倒掛在树上没对身为魔兽的牠造成任何生理上的影响，满级分仍是不停地嚷嚷，期望调节气氛。

    可乌京杰显然没要领这个情，铁青着一张脸质问：「你早就知道白亨樨喜欢我了对吧？」

    「不会吧……老子前脚刚走，他就告白了？」

    这下就连满级分也吓得不轻，连假哭都忘了。

    「还真是沉不住气欸，才刚嚐到甜头就急着告白，这下被讨厌了吧？」

    「……我没有讨厌他。」乌京杰感到无比鬱闷，倚着满级分的小狗屋席地而坐：「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当朋友，也想帮他解决烦恼，可谁知道他想要的跟我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嘛……」

    「所以你不想要这个朋友了？」

    乌京杰抿抿唇，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海中拧成解不开的绳结，从齿缝间挤出的回应更是狼狈：「我不知道……」

    闻言，满级分发出呼嚕呼嚕的叫声，听在乌京杰耳里嘲讽意味极为浓厚。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面对呀？」

    「不想面对又如何？」那幸灾乐祸的口吻不禁令乌京杰恼羞：「他那么善良开朗，全世界都说他是好人，我要是拒绝他不就成过街老鼠了吗？为什么我非得承受这一切啊？想让友谊生变的人明明就不是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怀着的是这种心思，我就不会和他当朋友了！乌京杰本想这么说，岂料如鯁在喉，张大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白亨樨这么神出鬼没的，万一他突然出现、还碰巧听见了怎么办，岂不是会很伤心？

    这样的念头一旦在脑海中闪过，乌京杰便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事实上，他很享受和白亨樨相处的时光，时而斗嘴、时而说笑，明明摆在面前的是枯燥乏味又艰涩难懂的数学题目，可只要能和白亨樨处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得轻松有趣，让人想一直沉浸在其中。

    可难道他要因为贪恋和白亨樨相处的愉快时光，而让妈妈们暴露在随时可能被揭穿身分的危险之中？他可以这么任性自私吗？

    「那不行……」

    乌京杰再次武装自己的内心。

    「我还是不能接受白亨樨。」

    妈妈们是养育他十七年的人，他不能背叛她们选择白亨樨，纵使这个决定会再次令他孤身一人，也在所不惜。

    鏗鏘！细长尾巴化为锐利锋刃，一刀斩断了束缚，满级分宛如轻巧的猫儿优雅落地，用前掌安抚似地拍了拍乌京杰的膝盖。

    「既然你已做出决定，就去跟他说吧。」

    跟他说……

    一想起那阳光灿烂的笑顏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黯然，才刚坚定的内心又出现了一丝动摇，乌京杰茫茫然地看着满级分，后者无奈地叹息。

    「只要是你的真心话，他一定会接受的，那孩子可比你想像的坚强多了！」

    大概也比你想像的还要更加喜欢你吧。这是乌京杰离开警卫室前，满级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乌京杰想，满级分或许和自己一样处在十分尷尬的立场，身为魔兽的他势必不能鼓励乌京杰让魔女们暴露在风险中，可另一方面，他也为亲切善良的白亨樨感到十分惋惜。

    反正白亨樨没急着要答案，就拖个几天吧！至少等期中考考完再说……

    「我喜欢你！」

    彷彿被施了定身术，乌京杰浑身僵直，一股莫名的寒意在体内流窜。

    「蛤？你喜欢我？为什么啊？」

    咦？这个声音是……找回行动能力的乌京杰飞快地将自己藏在墙后，悄悄探出头窥视，果不其然望见了那声音的主人——曹宸藿，站在他对面面红耳赤的少女，也是乌京杰的同班同学。

    「上学期我被高三学长纠缠，多亏你帮忙才能脱困，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非常喜欢你了！」

    那女孩不就是之前跟大家推荐占卜馆跟星星频道的人吗？虽说当时在拼命装睡，可乌京杰还是有偷偷地将热心推广者的模样深刻在脑海中，女孩留着一头俏丽短发，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时嘴边还有酒窝，乌京杰曾想过，若将来闪闪免不了要在大眾面前露脸，或许可以拿女孩的模样给《月亮》塔罗牌作参考。

    然而，那双理应清澈明亮的双眸此刻却不安的颤动着，明明面前站着的是喜欢的人，却能从女孩的身上感受到明显的不安。

    喜欢曹宸藿、又是星星频道的粉丝，难不成之前来参加个占活动的人就是她吧？

    不是已经跟她说过结局会很惨了吗？她怎么还来告白！

    乌京杰赶紧抓住墙角才勉强抑制住闯出去阻止的衝动，而现实也正如占卜结果般，在通往badending的路上狂飆。

    「抱歉啊，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欸？」

    「而且你说的事我根本就不记得了，若只是想道谢，不客气，我没放在心上；至于你的心意，好好收着，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语毕，曹宸藿转身离开，那完全没有一丝留念的瀟洒背影，又让乌京杰心中涌起一股想衝上去追打的衝动，然而女孩比他先一步有所行动。

    「曹、曹宸藿！」

    「嗯？还有事？」

    女孩奋力奔向前，绕到了曹宸藿面前再次追问：「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你对我……就没有半点喜欢的感觉吗？」

    那怕只有百分之一或是千分之一，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她就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然而，曹宸藿却是勾起了嘴角，轻挑的调调彷彿在诉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没有喔，抱歉啦。」

    直到女孩哭泣的身影隐没在走廊尽头，乌京杰迟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若是拒绝了白亨樨，他铁定也会这么伤心吧？

    白亨樨哭泣的模样，他可是全然无法想像的啊……

    「唷，你都听到啦？」

    乌京杰倏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曹宸藿已移动到了他的身旁。

    「抱歉，我只是刚好路过……」

    「没事没事，这种事还蛮常发生的，不怪你啦，走吧！」说着，他将手臂搭上了乌京杰的肩膀，就像是找着了合适的扶手般拖着人向前进。

    换作是平常，乌京杰铁定会立刻甩开那放肆的手臂，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曹宸藿。

    「你……」

    「嗯？」

    「这样狠心拒绝她，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

    「为什么要有罪恶感？没打算和她交往却还吊人胃口，不是更该天打雷劈吗？」

    「嗯……」

    还真是，好有道理啊。乌京杰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曹宸藿瞥了眼，见乌京杰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起了捉弄人的兴趣。

    「也是啦，毕竟你不像我身经百战的，第一次拒绝人总会比较难受，这种时候就要换个念头，告诉自己：『拒绝他，是让他早日从错误的情感中解脱』，挥别过去才能拥抱新的未来呀！」

    错误的情感……

    白亨樨喜欢上他，难道是错误的吗？

    明明是那么纯粹无瑕的感情，却因为他而被贴上了「错误」的标籤，对白亨樨是否太不公平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又没有要拒绝谁。」

    「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吧……啊，真巧欸！」

    才刚回神的乌京杰又因看清来者而愣住，那便是白亨樨与穆言然。

    「喂……你手别搭在我身上，很重。」

    「哈哈拍谢，太习惯了！」虽说没觉得多抱歉，但曹宸藿还是将手移到了穆言然的肩上，同时不忘关心朋友：「你们刚才去哪啦？」

    「特别版蜂蜜芥末炒麵麵包，我抢到了四个。」穆言然兴致勃勃地将战利品亮在朋友们的面前。

    「哇真有你的，咱俩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享用吧！」

    「那亨樨跟京杰呢？」

    「他们饿了就会过来了啦！」

    曹宸藿是特意製造独处的机会给他们的吧？再加上刚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说不定他已经猜到白亨樨向乌京杰告白、而乌京杰打算拒绝的事了……原本就已经不太坚定的心，又因曹宸藿突如其来的搅和变得更加混乱，乌京杰开始感到头痛了。

    「京杰。」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明明乌京杰正是因为白亨樨才如此烦心的，却在看见他的脸的那刻感到一阵平静。

    「你如果饿了，我们就去找他们吃麵包吧！」

    白亨樨微微偏头，掛着浅笑的脸庞依旧温柔，乌京杰如沐春风，心却隐隐揪痛着。

    「我……想跟你谈谈。」

    既然不能接受他，就不要吊人胃口，把话说清楚吧。

    只要是真心诚意，白亨樨一定会愿意听的。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僻静的楼梯间，彷彿连心脏剧烈的跳动声都能听得清楚，乌京杰不知那是属于白亨樨还是他自己的，只知道当这句话被他道出，他和白亨樨之间便多了一道裂痕，是永远都无法復原的伤口。

    而这道裂痕，正是他亲手划出来的。

    乌京杰低下头，无非是不敢面对白亨樨失望的神情，他终究无法像曹宸藿那般心安理得地拒绝他人的心意，尤其那个人还是如此温柔的白亨樨……

    「我知道了。」

    咦？

    「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

    就、就这样接受了？

    乌京杰倏然抬头，正好对上了白亨樨的眼睛，此刻他的表现一如既往，神情间更是寻不着一丝悲伤。

    「谢谢你愿意把真心话告诉我。」

    奇怪……白亨樨不是很喜欢他吗？被拒绝了竟然完全不伤心？

    女孩被曹宸藿拒绝后哭着跑走的景象还歷歷在目，和此刻微笑接受的白亨樨形成鲜明对比，早知他会如此反应，乌京杰之前何必如此纠结？

    「京杰，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白亨樨不伤心，心中的罪恶感便减轻了不少，乌京杰理应是高兴的，可为什么失落的心情却是大大佔据了心房呢？

    「没有了……」

    也许这回是满级分想错了，白亨樨非但没有比想像中的还要喜欢他，反而……

    「那么就换我说——京杰，我希望你可以再一次跟我做朋友！」

    「……蛤？朋友？」

    白亨樨用力点头，三指併拢指天发誓：「我保证绝不会对你有过分亲密的碰触，也不会有言语上的骚扰，希望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打招呼、讨论课业，像是普通朋友般的相处。」

    这白亨樨……还真是个奇葩欸。乌京杰还处在错愕的情绪里，不经意地应答就这么从嘴里流出：「我知道了……」

    「谢谢，那我们去吃炒麵麵包吧！」

    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了白亨樨的脸上，眼看他的心情没受到多少影响，纵使许多话还咽在喉中，乌京杰也选择默默吞了下去。

    只要白亨樨和平常一样就好。

    如此，他们便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相处下去。

 第六章 《魔术师》为你显化的力量 (1)

    要和白亨樨重新做朋友并不困难，毕竟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日常间的沟通对话也没有出现任何障碍，令乌京杰暗自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乌京杰在对方情愫刚萌芽时便及时扼杀，才没让悲伤的情绪在白亨樨心中停留太久吧？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亨樨！」

    乌京杰倏然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去，便看见被人群簇拥的白亨樨。

    期中考过后班上重抽了座位，乌京杰坐在窗边，和白亨樨隔了三排，两人之间的接触因而大幅减少，乌京杰原以为宇宙如此安排，是为了让这段友情随着距离拉远而变淡，不曾想他自个儿的身体却很不配合，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见白亨樨的名字、或是和他有关的事物，耳朵就会莫名被吸引，开始专心聆听他人的对话，有时甚至连眼睛都会被牵引过去。

    现下便是这样的情况。

    「最后一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啊？」

    「可以教教我这题吗？」

    「超奇怪的，我明明就照公式算了，为什么答案会差一个负号啊？」

    原来是在检讨期中考卷啊。看着还摊在桌上的数学试卷，乌京杰心中五味杂陈。

    白亨樨指导过的题目几乎都有出现在考题中，看到题干的当下，乌京杰反射性地带入曾练习过的公式，直到全部作答完毕才赫然发现，整张考卷到处都是白亨樨的影子；试卷发下后，看着朱批「88」分的数字，再瞧瞧自己答错的部分，姑不论粗心算错，没拿到分数的还真是未曾向白亨樨请教的部分。

    唉，要是白亨樨再讨人厌一点就好了。乌京杰鬱闷地叹息。

    「既然大家的问题都差不多，不如我去黑板上讲解吧？」

    「好耶——」

    伴随一阵欢呼声，白亨樨登上了讲台，拿起粉笔写公式，不到几秒的时间讲台边便聚满了求知慾旺盛的学子，眼尖的乌京杰甚至还发现有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同班同学，显然是在廊上看见了白大师准备大显身手，赶紧前来朝圣。

    乌京杰低头看了下手中的答案卷，目前白亨樨讲解的正好是他答错的题目，虽说距离稍远加上杂音太多，只能听到零星的片段，可最重要的解题步骤都写到了黑板上，他便能在远处坐享其成。

    等等，该不会他特意到黑板上讲解，就是要让羞于围着他转的人也能分一杯羹？

    虽说这个猜测有些自作多情，可对方是无比善良的白亨樨，极有可能会如此替他人着想。

    想到此，乌京杰慢慢攥紧拳头，再度陷入良心的谴责之中。

    「欸，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放学时间，曹宸藿提议，立刻得到许多回响，但其中不乏也有反对的声音。

    「唱什么歌啊？运动会就快到了，不是说好考完试就要开始练习的吗？」

    「唱完歌再练啦，难得晚自习暂停一週，不玩白不玩！」曹宸藿反驳之馀不忘寻求更多人的支持：「你们也想唱歌的，对吧？」

    「对！」

    女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应，唯独那之前被曹宸藿拒绝的女孩默默揹起书包走出了教室，望着她灰暗的背影，乌京杰忽然有股追上去安慰她的衝动，但很快地便压抑住了，一来他本就和女孩没什么交情，莫名提起对方的伤心事只会适得其反，二来他人的感情事，他本就没什么立场置喙。

    再加上，他和曹宸藿做的事情，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啊。

    「乌京杰你别跑，一起来啊。」

    结实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看着眼前轻浮的笑容，乌京杰实在很想赏他一巴掌，可公眾场合实在不好施展手脚，只能先低头求放过了。

    「抱歉，我不会唱歌……」

    「拜託，有嘴巴的人都会唱歌好吗？又不是要去比赛，唱得不好也没差啦！」

    「我……」

    「这不是硬性规定要参加的活动，有其他事情的人可以先回家没关係的！」

    不属于两人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顿时压过了所有人声，成为吸引眾人目光的焦点。

    是白亨樨，纵然他们之间隔了人海，白亨樨仍看见了乌京杰为难的表情，提着嗓子替他解围。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表现十分突兀，白亨樨的脸颊微微发红，眉毛和嘴角更是无处安放般的抽动着，表情极为不自然。

    这小子干嘛没事把责任往身上揽啊？乌京杰叹了口气：「我去吧……」

    「这就对了，人多才热闹嘛！」

    若是到时候人太少、气氛不热闹，说不定会有人因为白亨樨这句话而怪罪他，乌京杰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反正也就是坐在沙发上帮其他人拍拍手，没什么困难的嘛。

    而实际到了现场也正如乌京杰所料，麦克风长期被少数几人霸佔，一开始乌京杰还能摇摇沙铃和铃鼓，后来有人嫌他拍子打不对把乐器拿走，他便功成身退，窝到了零食区吃炸物喝饮料。

    「欸欸这一首是白亨樨的歌吧？快把麦克风给他！」

    「我已经唱很多了，还是其他人……」

    「我们就是想听你唱啊！」

    「那好吧……」

    白亨樨的歌声就如同他的人一般清新爽朗，令人想到清澈见底的流水，再加上音准良好，一开口便沁人心扉、馀音绕樑，因此纵使意愿不大，麦克风也经常被塞到他的手上。

    听着白亨樨演唱不知名的乐曲，乌京杰瞧他神色自若，还能笑着和其他人互动，心里不知怎么的萌生了一些感触。

    看来那傢伙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影响呢。

    之前不是还说「他的世界不能没有我」吗？看来是言过其实了。

    尾音落下，听眾们无不拍手叫好，白亨樨有些害羞地搔搔脑袋，趁着间奏响起时赶紧将麦克风递出去，可惜所有人像是约好一般地拒绝，又起鬨着让他再唱一首。

    盛情难却下，白亨樨只好再高歌一曲，感到无趣至极的乌京杰偷偷溜出去透气，反正大家都围着白亨樨转，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去向。

    可惜外头的空气似乎没有比较清晰，站在回廊上的乌京杰动动鼻子，黏腻的空气令人有股快窒息的错觉，他沿着墙一路走到了长廊尽头的逃生出口，沉闷的感觉却愈来愈强烈，令他不禁蹙眉，究竟ktv都是这般闷，还是这家店的空气品质有待检讨？

    思索之际，他的肩头突然被人从后方推了两下。

    嗯？不是说好了不再肢体接触了吗？居然又开始撒娇了……

    「白亨——」转身的剎那，乌京杰的嗓音嘎然而止，只因来者并非他所想的那个人。

    「京杰。」

    「穆言然……」乌京杰冒出一身冷汗，在心中暗自祈祷对方没听清楚他刚才叫错的名字。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回去没关係唷。」

    原来是看到他偷偷跑出来觉得奇怪，才跟上来关心的啊？乌京杰松了口气，回应：「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这样啊，我知道了。」语毕，穆言然掏出手机开始专注地打字。

    「你在传讯息吗？」

    穆言然点点头：「我要告诉亨樨你没事，他现在应该不方便接电话。」

    「所、所以是白亨樨让你来找我的？」

    「对啊，他说你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请我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搞了半天，关心他的依然是白亨樨，明明被那么多人围绕着、还要忙着唱歌，白亨樨的目光却依然追逐着乌京杰，一发现他不对劲便立刻委託他人跟上探听情况，如此行径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所触动，更遑论乌京杰，顿时令他无地自容。

    即便被乌京杰狠心拒绝，白亨樨对他的关心从未减过分毫。如今乌京杰才想明白，白亨樨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无非是害怕造成他的压力罢了，至始至终，他的心意纯粹真挚，从未有一丝动摇。

    「京杰，你是不是和亨樨吵架了？」

    乌京杰倏地回神，就见穆言然微微蹙眉，罕见地显露担忧。

    「白亨樨……说了什么吗？」

    「我们补办读书会的时候有问起你，亨樨说你没空，我跟宸藿都觉得他怪怪的。」

    果然，白亨樨无论何时都想护着他。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立场不同，所以现在有点尷尬，时间久了就会好了。」

    这无疑是空头支票，乌京杰压根儿不认为时间会是治癒一切的良药，只不过他和白亨樨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好向外人诉说，只能敷衍带过。

    好在穆言然是个好说话的，这就点点头相信了：「那就好，毕竟你们两个现在看起来都很难受。」

    他和白亨樨看起来都……很难受？

    「什么意思——」

    猛地穆言然抓住乌京杰的手：「快跑。」

    「什么？」

    「那里好像怪怪的。」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乌京杰惊得瞪大双眼，逃生门的四周不知何时染上橘红色的火光，连带周围的墙壁也开始发红龟裂，透过气窗望出的更是一片浓烟密布。

    乌京杰反握住他的手，大喊：「走！」

 第六章 《魔术师》为你显化的力量 (2)

    两人迅速退到了大厅，此时火焰已将逃生门烧熔了一角，数条火蛇张牙无爪地闯入，更将混浊的灰黑色浓烟给带了进来，然而，眼看着烟雾都把天花板给燻黑了，上头的自动洒水器却像是睡着了般毫无动静，更别说是大楼本该安置的火警侦测系统了，竟完全杳无声息。

    「警报器怎么都没响？」

    「可能是坏掉了？」

    这样下去不行，等不及ktv的工作人员察觉，大家都会被烧死的！

    乌京杰立即向穆言然道：「走廊的另一端应该还有一个逃生出口，你先打119，我通知包厢的人出来逃命。」

    「好。」

    语毕，两人分头行动，乌京杰打开了一间又一间的包厢房门，劈头便高喊：「失火了，快逃啊！」

    「什么啊？」

    「失火了？」

    「啊啊啊真的烧起来了——」

    霎时间，大厅挤得水洩不通，人们惊慌失措地哭喊推挤，尤其是通往另一个逃生门的路上频频传出惊叫辱骂，面对来势汹汹的火焰，没有人想当逃跑不及而被吞噬的那个。

    糟糕，是不是不该把所有人都叫出来。眼前的景象令乌京杰陷入混乱，可惜灾难发生时所有的决策都在一念之间，他不能弥补方才的思虑不周，只能提着嗓子喊：「别推挤，这样谁也逃不走……啊！」

    忽地一个踉蹌，乌京杰重心不稳就要摔倒，脑中甚至闪过了自己倒卧在地而被人群践踏致死的画面，却在下一秒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白亨樨……乌京杰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名字，待视线聚焦后，他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这回他没有认错人，在慌忙逃跑间急忙来寻找他的人，正是白亨樨。

    在白亨樨的协助下乌京杰站稳了脚，也不过是恍神了一秒，手便被白亨樨紧紧握住了。

    「走吧。」

    看着白亨樨坚定不移的眼神，乌京杰点点头，一同展开行动。

    「楼下已经成火海了，快往上跑！」

    当两人抵达逃生梯前，外头已是一片火海，炙热的火光令人睁不开眼睛，忌惮烈火而绊住步伐的人们陷入了争吵。

    「不行啊，人跑步的速度一定比浓烟慢，所以不能往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废话一堆，不跑就滚开！」

    「啊——别推啊！」

    都快火烧屁股了还有力气争吵吗？乌京杰实在很想把这些人暴揍一顿，可比起揍人，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到现在警报器跟自动洒水系统都没运作，看来是已经失灵了，消防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来，在这样下去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浓烟呛死，他必须想办法通知魔女们前来救援，然而,眼下白亨樨就在身侧，并紧紧握着他的手，乌京杰无法找到遮蔽物掩护自己使用塔罗，正觉懊恼之际白亨樨忽然转头望向他。

    「抱歉，我明明说过不会碰你的。」

    乌京杰不禁一愣，此刻的白亨樨虽然嘴角上扬，却像是快崩解般地抽动，泪水更是在眼眶中打转。

    「可我怕我放开，就找不到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白亨樨的脆弱，也是直到此刻，他终于相信了满级分说过的那句话——

    他大概也比你想像的还要更加喜欢你吧。

    「白亨樨。」乌京杰抬起手，用拇指替他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语毕，他旋即转身，朝着已经陷入火海的大厅高喊：「《圣杯九》，丰盛之水，扑灭火势！」

    一道银光从乌京杰的口袋中飞出，正是受到召唤的塔罗牌，刻鏤精緻花纹的九只高脚杯依序化为实体，清澈流水自动倾洩，火势立刻受到了压制。

    然而，牌中储备的水终究是有限的，要扑灭烈火还是得借助ktv自身的洒水系统，于是乌京杰再度开口召唤塔罗：「《权杖骑士》、《宝剑骑士》，用你们最快的速度唤起所有的洒水设备！」

    又有两道银光从乌京杰的口袋中窜出，飞升的牌卡在空中化为骑着马匹的骑士剪影，分别高举着手中的权杖与宝剑，朝着洒水器暴力一敲，顿时水花四溅。

    最后了，乌京杰将手伸进口袋，在心中默念权杖、星币、宝剑、圣杯四个花色中所有宫廷牌卡的名字。

    「伟大的朋友，宫廷牌卡们——请你们竭尽所能保护逃生的人们，维持住他们的生命！」

    数道银光乍现，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将火焰包覆其中，温柔的流水于脚边淌过，在清新之风拂过脸颊之际，空气中瀰漫的沉闷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乌京杰望着飞出去执行任务的白色剪影们，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已了然于心。

    一次出动这么多张牌卡，妈妈们一定会察觉不对劲赶来的，所以他不必担心后续的事情。

    只不过他没想到，和白亨樨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乌京杰望向身边的人，只见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眸眨了又眨，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京杰，那些是……」

    「别担心。」乌京杰了然于心，伸手再次抚上白亨樨的脸颊：「一定会没事的。」

    白亨樨深深地凝望着乌京杰，抬手按住自己脸上那隻温热的手，用脸颊亲暱地蹭了又蹭，彷彿一隻渴望得到主人怜惜的猫狗；他的唇瓣好几次擦过乌京杰的掌心，那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刮搔着，令人有些心痒难耐。

    乌京杰没有将手抽回，任由对方撒娇到高兴为止，眼看惊吓与恐惧逐渐从白亨樨的脸上消散，乌京杰一方面感到庆幸，却也不免在心中暗自叹息。

    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管是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他和白亨樨之间的故事。

    还真是……好可惜啊。

    随着消防车赶到，熊熊烈火在五分鐘之内被扑灭，明明包括ktv包厢所在的六楼，共有三层楼被烧得焦黑，甚至能看见钢筋危险地垂吊在半空中，却没有造成任何一人的伤亡，堪称奇蹟的事件立刻登上的当晚新闻头条。

    「吓死我的，还以为会死掉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猛烈的火势。」

    「超像灾难片的，幸亏我们大难不死！」

    逃出的学生们在向消防员及警员交代完经过后便成群结队的离开，虽说才刚歷经了生死惊魂，每个人的脸上却都寻不着一丝惧色，更多的是劫后馀生的兴奋喜悦。

    「不过我刚才吸不到空气、觉得快葛屁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浑身都是白色的女人朝我吹了一大口气，立刻就得救了。」

    「靠，你这傢伙都快死了还想着女人啊？」

    「我好像也看到了，铁栏杆往我这边飞的时候有个骑着白马的人帮我挡了下来！」

    「我也是！」「我也有看到！」「那绝对不是梦！」

    走在队伍末端的乌京杰默默听着眾人的谈话，看着一张张笑容满面的脸庞，在心里和自己对话；

    再一下下、对，再等一下下吧！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就再让他们开心一下……

    「京杰。」

    白亨樨猛然开口，乌京杰闻声望向他，看到那带着羞涩红晕的脸庞，不禁瞪大了双眼。

    「我有话想对你说，等等你可以来我家吗？啊，如果你不想到我家，也可以约在别的地方！但是我必须先回家拿个东西……」

    看看这表情、以及因为紧张而结巴的话语，乌京杰大概能猜到歷经刚才的事件后，白亨樨对他的情感再度升温，此刻更是想一鼓作气地再次告白。

    对不起。

    乌京杰在心里道。

    我不该让你白开心一场的，对不起。

    「我也有话，现在就必须对你们说。」说完，乌京杰转头面向眾人的背影，提着嗓子高喊：「各位——」

    印象中，这还是乌京杰第一次在班上同学面前大声说话，眼下的气势更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事情，令大伙儿都顿住了步伐，十分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也是第一次，乌京杰在所有人面前勾起了微笑：「谢谢你们今天邀请我一起玩，等大家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復正常的。」

    「蛤？他在说什么啊？」

    「乌京杰吃错药了？」

    同学们面面相覷，不明白为何乌京杰忽然变得感性起来。只有白亨樨飞快地将他的话与今晚发生的种种联系在一起，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京杰，你想要做什么？」

    乌京杰望向他，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悲伤。

    「不要啊，京杰——」

    呼喊声嘎然而止，白亨樨就像被摁下强制休眠键，双眼一闭便倒了下去，乌京杰赶忙伸手接住他，抱着失去意识的白亨樨跪了下来。

    咚、咚、咚……

    少年少女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虽然看似突然，但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他们身下与地板之间多了一层果冻般的透明软垫，就像是为了防止他们摔伤而特意准备的。

    「赛普已经去追其他零散的客人了，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是被消防队救出来的。」

    女人的倩影自黑暗中浮现，身穿黑色鱼尾晚礼服的梅格诺丽亚来到乌京杰的身侧，瞧了一眼被儿子紧紧护在怀中的少年，轻轻地吁了口气。

    心中被满满的愧疚给佔据，乌京杰连头都不敢抬：「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当初妈妈们给你那副牌卡，就是让你保护自己的，而你不但保护了自己，还拯救了许多人，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梅格诺丽亚说得没错，当下的情况，他若是再畏惧身份曝光而不使用武器，才是愧对魔女们的教诲，哪怕时光倒流，再次身处火海之中，乌京杰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可为何他仍感到闷闷不乐的呢？

    「这些孩子和京杰接触得比较久，若只是忘记今天的事情，在看到京杰的脸后或许又会回想起来了。」

    随后现身的法妮菈查看完少年少女的状态后，望向了乌京杰，毕竟他们是与儿子接触较深的人，该如何处理还是得徵询他的意见，而这也是乌京杰早已料想到，却是今晚最不愿面对的事。

    看着怀中安然沉睡的白亨樨，乌京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极力压制情感，故作瀟洒地说道：「那就让他们把和我相处的种种全部忘记吧……毕竟，我本来就不应该跟他们接触太深。」

    法妮菈与梅格诺丽亚短暂交换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妈妈知道了。」

 第六章 《魔术师》为你显化的力量 (3)

    虽说无人伤亡的火灾事故宛如奇蹟，可大楼消防警报失灵、定期安检是否有疏漏等问题仍是被媒体摊在阳光下检视，ktv甚至被勒令停业，然而对于追求新鲜感的民眾而言，枯燥乏味的就责问题博不到太多收视率，而新的瞩目案件又以极快的速度取而代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场事故便成了过眼云烟。

    如此一来，魔女们下的「遗忘」魔法，效果也会更好了吧。查阅完各大新闻网的乌京杰把手机丢到了一边，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他的魔法塔罗因为这次的事件耗尽魔力，必须回炉重塑，目前正安然沉睡在赛普丝的地盘中。

    没了牌卡，星星频道不得不暂停更新，乌京杰原以为自己会非常不甘心，毕竟先前为了不让更新中断，他熬了好几个通宵，就连段考期间也都设定好了预约发佈，这回遭逢意外，难保订阅数不会因此下降，他明明该感到难过的，可心里更多的是庆幸，只因星星频道承载了他与白亨樨之间许多珍贵的回忆，唯恐触景生情。

    明明该为了和妈妈们的约定而拚尽全力的，现在又在消极什么呢？乌京杰感到自我厌恶，不只是因为频道暂更，更是为几天前的自己感到不齿。

    「那个，这学期已经快过半了，如果不读完的话会很可惜……反、反正我在班上本来就是边缘人，就算在同一间教室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所以即使不立刻转学，也绝对不会影响到遗忘魔法的效力！」

    魔女们的遗忘魔法与对大脑的催眠暗示十分相似，会先逐渐淡化并不留痕跡地抹去对方的记忆，然后利用大脑的自动修补机制填补记忆中的空白，使一切看起来正常而完整，然而，人是一种会不断思考并修正记忆的动物，一旦发现了记忆与事实出现违和便会试图矫正，如此回想起被遗忘的记忆也不无可能，为避免这种情况，身为可能引起同学们记忆衝突的焦点，乌京杰必须尽可能避免频繁出现在他们面前。

    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转学了，多年前他也曾在魔法器具暴走意外发生后，立即随同魔女们离开原本居住的城市，然而，这回他对这样理所当然的安排感到有些抗拒，更试图说服魔女们让他多留一段时日。

    「拜託了，下学期我一定会跟妈妈们离开这里的！」

    魔女们面面相覷，最终仍是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就依京杰的意思吧。」

    「妈妈们会先打理好一切的。」

    「只要是为了京杰，妈妈们什么都愿意做喔！」

    看着魔女们温柔的笑顏，乌京杰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的儿子，最终都是要离开的，何必要做无谓的挣扎呢？

    事实上，乌京杰比任何人都明白，想留在这里的理由，无非是想亲眼确认白亨樨在完全遗忘他之后，能否恢復笑容，回归从前那般平静安稳的日子。

    就当是一场梦吧，他和白亨樨共同的梦，梦醒了，就该回归各自的世界了。乌京杰安慰自己同时也是再一次地坚定内心，感到倦意的他闔上双眼，打算小睡一下再起来温书，然而从进房就持续到现在的噪音竟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乌京杰倏然坐起，就见噪音的来源——衣柜——正剧烈震盪，抖落了好几层灰与木屑，顿时心中万般无奈。

    再这样下去，他的衣柜就要被拆了。乌京杰翻身下床来到衣柜前，解开上头的特製大锁并拉开了柜门，语气森冷地道：「省省力气吧，我是绝对不会将你放回白亨樨身边的。」

    他口中的「你」，指的是被藤蔓紧紧缠绕、绑在衣柜深处的魔法书《迷雾森林的魔女》。火灾事件那晚，乌京杰梦中惊坐起，猛然记起白亨樨家还有这本宝贝，急忙联络满级分去偷回来，岂料魔法书反抗得很激烈，对抗魔兽毫不畏惧，满级分忌惮伤害书本而不敢使出全力，只能无奈地被尖锐的书角拗了几下，甚至掉了几撮毛发。

    几天过去了，魔法书依然战斗力十足，乌京杰纵然无奈也没有进一步处置的意思，毕竟当书是他将书本交给白亨樨的，也是他支使满级分强行把书带回来，造成现在的局面责任自然在乌京杰身上。

    「抱歉了，我真的不能放你回去，你就忘记他吧。」

    一见到绑架自己的主谋乌京杰，魔法书更气了，挣扎愈发强烈，对此，乌京杰心里无奈，开口时嗓音更夹杂着浓浓的哀伤。

    「我……也会和你一起努力忘记他的。」

    他又何尝不想念那无比温柔的光呢？可惜乌京杰心如明镜，他的存在只会让白亨樨触景伤情，笑顏也随之黯淡。

    「所以拜託了，别再去打扰他安逸顺遂的生活。」

    将该说的话说完后，乌京杰将衣柜，跳上床用棉被罩住了头，妄想藉此将魔法书反抗的声音隔绝在外，渐渐地也在疲惫中失去了意识，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束缚魔法书的藤蔓在日以继夜的挣扎下变得越来越细，并显露出崩裂的跡象。

    火灾事件过去后仅仅一週的时间，班上便再无人提及此事，随着各科段考成绩陆续公布，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爽，我都及格啦！」身为欢乐组的代表，曹宸藿浑然不顾身边有多少愁云惨雾，高举双手欢呼。

    一名男同学将手搭在白亨樨的肩上，调侃道：「亨樨铁定又辛苦了吧？」

    「是宸藿自己的努力唷。」白亨樨不居功，微笑说道，却仍是让不少人羡慕起曹宸藿。

    「好好喔，都有私人家教！」

    「我也想要有亨樨教。」

    「下次段考可以参加你们的读书会吗？」

    白亨樨都还没说话呢，曹宸藿便率先跳出来替他拒绝：「不行不行，这傢伙的房间已经客满了！」

    「你们现在读书会的成员有谁呀？」

    「就白亨樨，我跟言然，还有……」曹宸藿说着，忽然困惑了起来，转头望向穆言然：「还有谁来着？」

    穆言然愣了一下，缓缓歪头，神情也跟着转为困惑。

    白亨樨虽也迟疑了一下，却是最快恢復正常的，更是亲切地提议：「不然下次我们找一个大一点的场地办读书会吧。」

    「好耶！」

    「这样的话我下次就不去找满级分缴保护费了，改拜我们的亨樨大神！」

    向满级分许愿需要献上贡品，白亨樨的家教却是免费的，两者相比高下立见，然而同学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白亨樨陷入困惑。

    「满级分？」

    「不会吧白亨樨，都高二了还不知道满级分？」

    「亨樨都靠实力，不需要求神拜佛啦！」

    满级分、满级分……对欸，都高二了，怎么会不知道满级分呢？他明明应该要知道的啊。紊乱的思绪令白亨樨有些晕眩，却也无碍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好意思，可以跟我说说满级分的事情吗？」

    若此时乌京杰在场，铁定要为满级分出现在眾人谈话中捏一把冷汗，可惜远在图书馆的他完美错过了这个场景。

    原本午休值班的学弟为了能和班上同学到体育馆练排球，找上了据说没报名任何项目的乌京杰，和他交换运动会结束后的排班，正好乌京杰最近为了减少在同学们面前晃悠的时间，成天往警卫室跑，令警卫伯伯颇为困惑、频频关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如今能待的地方多了一个，自然是一口答应。

    眼看着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乌京杰填写完值班日志便准备返回教室，却被老师叫住了。

    「京杰呀，老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这块排骨你帮我带给满级分好不好？」

    只见老师浑身瘫软地倒在座位上，肚子上还放了个热敷袋，有三个妈妈的乌京杰立刻了然于心，接过装着排骨的纸袋后便步出了图书馆。

    当校狗还真是幸福啊，这么轻松就能得到吃的。明明是在腹诽满级分的，看着那比自己脸还大的排骨，相似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随之浮现的是白亨樨略带羞涩的脸庞。

    那时瞧见白亨樨脸红，乌京杰还觉得莫名其妙，如今想起才恍然大悟，当时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吃不完一块鸡排而想找个比较熟的人分食，可站在白亨樨的角度思考，是否会认为乌京杰对自己也有些意思呢？

    原来，是他轻率了啊……乌京杰不禁埋怨起自己的迟钝了。

    现在才明白有什么用呢？他和白亨樨的故事已随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眼看满级分的小狗屋就在不远处，人说话的声音令乌京杰顿住了步伐。

    嗯？有人先来了？还这么有礼貌？

    虽说满级分经常吹嘘自己粉丝很多，可明明来了许多次却只有在期中考前撞见过除了白亨樨以外的人，乌京杰还曾藉此嘲讽：人们对满级分的爱是有时间和季节性的。

    奇怪，段考不是才刚结束吗？现在就想为下一次段考祈祷，未免也太超前部署了吧？

    乌京杰有些好奇，便悄悄地凑了过去，岂料当他看清楚站在狗屋前的人是谁，立刻吓得躲到一旁的树干后方。

    妈呀，白亨樨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六章 《魔术师》为你显化的力量 (4)

    「满级分你好，我的名字是白亨樨，是二年三班的学生，这是要给你吃的。」

    「嗷嗷嗷——」

    满级分兴奋地叫了一声，立刻扑上前享用白亨樨倒在碗里的大排骨。

    乌京杰瞧那装排骨的纸袋眼熟，竟和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好难得白亨樨才买了一次便当，却把最重要的主食省着不吃……不对，这完全不是重点啊，白亨樨到底为什么要过来这里！

    乌京杰紧张得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一人一魔兽的互动。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满级分，白亨樨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满级分的头，说道：「抱歉来得临时，只带了这块排骨……其实是我听说满级分你非常厉害，能帮助人实现心愿，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擅长的领域……总之，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找回遗失的东西！」

    「嗷嗷嗷呕呕呕——」

    「咦咦，满级分你怎么了？呛到了吗？快喝点水！」

    满级分直接把脸埋进了水盆中，好一阵子都不想起来，无非是不想面对这个尷尬的场面；而暗中窥视的乌京杰状态也没好到哪去，硬是被白亨樨的惊人发言吓出一身冷汗。

    「你还好吧？满级分、满级分——」

    白亨樨以为满级分就要这样溺死，赶紧将牠抱起，并脱下外套包裹着牠，深怕牠着凉，被细心照顾的满级分一脸心虚地低下头，只发出微弱的咽呜声应和着。

    「抱歉，是我刚刚的话吓到你了吧？你不用有压力喔！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寻找我丢失的东西，虽然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我一直都非常珍惜！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保佑我，至少让我想起自己遗失的是什么，拜託了！」

    「嗷、嗷呜呜——」

    「你同意帮我了吗？真的很感谢你！我还会再带很多好吃的东西来看你的！」

    白亨樨难掩喜悦，将满级分紧紧抱在怀中，然而很快地他便不那么快乐了，将脸埋进了满级分乌黑的毛发中，闷闷地嘀咕了起来。

    「我真的对自己很生气，既然是那么珍惜的东西就该好好珍藏，怎么可以随便弄丢呢？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浓密的兽毛将声音吸收了不少，与他稍有距离的乌京杰仅能捕捉到片段，然而无论听见了多少，眼前的情景已能证明，白亨樨不想在人们面前展露脆弱的习性从来没有改变过。

    待他离开后乌京杰才从树后走出来，满级分了早就知晓他的存在了，见乌京杰表情灰暗，无奈叹了口气。

    「看你这样老子就知道，那小子的愿望很难实现了。」

    「真是个怪人。」乌京杰攥紧拳头，嗓音微微发颤：「明明忘记了会比较幸福的……」

    「你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有比较幸福吗？」

    出自满级分的灵魂拷问，一下就把乌京杰问倒了。

    白亨樨现在幸福吗？即使他不想承认却也无法昧着良心回答，事实上根据他这几天的暗中观察，白亨樨的笑容和往常相比含蓄许多，多半时候都处在神游的状态，连旁人说什么都没注意。

    「……亨樨觉得如何？」

    「啊，不好意思，能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吗？我可能还需要再消化一下。」

    诸如上述的对话乌京杰已经听到无数遍了，大约是白亨樨态度良好的关係，旁人并无责怪，却也免不了让气氛尷尬。

    从前的白亨樨可是最会调节气氛的人呢，如今却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了，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不过说到幸福，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感到幸福的时刻喔！」

    「什么时候？」

    如若能重现白亨樨的幸福时刻，就可以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吧？乌京杰赶紧追问，岂料这个答案更令他傻眼。

    「就是从综合大楼东侧的楼梯间窗户往下看，看见穿着运动服的你从高一校舍走出来，越过中庭广场，进入操场外围的榕树树荫下为止。」

    「……蛤？就、就这样？」

    「对啊，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可对白亨樨而言能远远的看着你就很幸福了。」

    原来，白亨樨的幸与不幸，都与他息息相关，怪不得其他人都恢復正常生活了，只有白亨樨一个人还在执着，甚至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所缺漏。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白亨樨必须得放下他啊……

    眼看乌京杰又陷入了自我矛盾中，有些看不下去的满级分一鼓作气跳到他的大腿上，在乌京杰抗议前用前脚指着他的鼻子叨唸：「你现在就是在自找麻烦，既然不想让白亨樨有机会想起你，早早转学不就得了吗？每天看着他，让自己提心吊胆的，这不是自虐什么才是自虐？」

    「你、还真敢说啊……」

    「谁叫你妈妈们都不捨得骂你，只好兄弟我来扮黑脸了。」满级分越说越起劲：「老实讲，你根本就超级在乎白亨樨、根本就不希望他忘记你吧？看他为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你一方面心痛，一方面却也沾沾自喜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这傢伙是骂上癮了吧？越说越夸张了。乌京杰并不认为自己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也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也有点在乎白亨樨，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选择他啊。」

    「既不选择他又不捨得放弃他，这种优柔寡断的男人妈妈最讨厌了！」

    咦？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中断了谈话，乌京杰一下便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刚才……是梅格诺丽亚？」

    「哎呀，上课鐘打了，你该回去教室了。」

    「等等，刚才是我妈的声音吧？她在这里？」

    「错觉错觉，你一定是太累所以幻听了。」

    「不是吧——」

    满级分坚持不淌这趟浑水，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乌京杰不满的努努嘴：「算了，我回去自己问她。」

    「记得别吵架唷！」满级分叮嚀。

    吵架倒不至于，乌京杰只担心魔女们若知晓白亨樨试图找回遗忘的记忆，会对他採取更加强硬的手段。

    虽说魔女们对他百般呵护，那也只是因为乌京杰是她们的宝贝儿子，对外人可不会如此仁慈。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他都不能连累白亨樨。

    于是到了放学，乌京杰立刻奔回家打算找梅格诺丽亚好好谈谈，孰料她的房门也敲了、整栋楼寻遍了都没找到人。

    这算不算是一种畏罪潜逃的徵兆？

    「赛普，有看到梅格吗？」

    目前占卜馆值班的人是法妮菈，乌京杰不好打扰她工作，便找上了赛普丝。

    只见赛普丝的眼珠子灵活的转了一圈，接着面无表情地道：「她刚刚说她肚子疼要休息，现在可能睡着了。」

    是怕他回来兴师问罪，肠躁症犯了吧？乌京杰无言以对，这时视线中多出了他朝思暮想的东西，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是要还给你的。」

    「魔力都补充好了吗？」

    「嗯。」

    看着熟悉的牌匣，七十八张牌卡安然存放在里头，乌京杰的心中充满感激，毕竟他与这副魔法塔罗相伴近十载，纵使只是短暂的分开也足以让他焦虑不安。

    「谢谢，那我先回房间了！」

    「嗯。」

    告别赛普丝的乌京杰迅速衝回房间，不但替房门掛上了「忙碌中」的牌子，更是打开尘封已久的行程表，确认接下来预备拍摄占卜影片的主题。

    只要再次变回闪闪，专注于「成为魔女」的目标，他一定就能忘记白亨樨的！如此坚信的乌京杰准备好好的大干一场，谁知在进入影音平台前，他先一步被跳出的未读信件通知给吸引了，寄件者赫然是那无比熟悉的名字——

    白亨樨。

 第七章 《太阳》幸福的无敌咒语 (1)

    闪闪您好，我是之前有参加个人占卜活动、后来也曾写信给您的白亨樨。

    之前我在信中有说，如果有好消息会再来跟您分享，虽然没有收到回信，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我已经向那个人告白了，并得到拒绝的答案。

    一开始我觉得好丢脸，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他对我好、不过是容忍我的任性而已，为了不让日后的相处变得尷尬，当下我提出了再次当朋友的邀请，虽然他接受了，可冷静下来后我才想到，他是不是怕我难过才勉强答应的？竟然利用他的善良绑住他，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是这样的、这完全不是你的错……」颤抖的双唇流露出气若游丝的呢喃，乌京杰实在没想到在那温柔的笑顏底下竟藏着满满的自责与忧伤。

    不、并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为了消除罪恶感，他选择对白亨樨的感受视而不见。

    到底是谁在利用谁的善良呢？乌京杰的视线逐渐模糊，水雾在眼中凝聚，此刻的他似乎能体会白亨樨写下这封信时的情感了。

    是他伤害了白亨樨，伤害了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

    乌京杰抽了几张卫生纸替自己整理，事已至此，哭哭啼啼地无法解决任何事，更何况白亨樨的信还有好一大半没看完呢！

    于是乌京杰告诉自己，做人必须敢做敢当，无论是身为闪闪还是乌京杰，他都有义务承接白亨樨的情感，并给予他回应。想通以后，他继续将目光聚焦在电子邮件上，出乎意料之外的，内文出现了转折：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不知所措，直到想起他借给我的绘本，重看了魔女和王子的故事，才明白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和他其实非常相似，同样都很孤独，并嚮往真挚的情感，我不禁猜想，他将书借给我真正的目的，或许就是希望我能看懂这个故事、也读懂他吧？

    这是难得的第二次机会，大概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将心中的结局续写在绘本中，并再次坚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跟他诉说我真正的心意，就算被拒绝也没关係！希望下一次就能带给闪闪好消息，祝您事事顺心，我会一直支持星星频道的！

    白亨樨

    电子邮件在白亨樨收到拒绝那日的晚上十一点多寄出，藉由内文，乌京杰几乎能想像得到他那晚都歷经了什么，无非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却忽然被魔法绘本弄出的动静所吸引，这才从困顿中走出来。

    没想到竟是你鼓励了白亨樨……

    乌京杰望向那关着绘本的衣柜，今日的它十分安静，不免让乌京杰紧张：该不会绘本被限制自由后想不开，选择自废魔力、退化为一本普通的故事书了吧？

    越想越不对劲的他赶紧来到衣柜前，解开上头的大锁并揭开柜门：「你还好吗？噢——」

    正面袭来的痛楚使乌京杰陷入晕眩，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板上，屁股又是一阵酸麻。

    乌京杰揉揉脑袋，逐渐聚焦的视线中，魔法书正在他的大腿上蹦蹦跳跳。

    他的脑海中萌生了一个猜想：「你其实不是想回到白亨樨身边，而是希望我阅读你吗？」

    最好的证明，便是重获自由的魔法书没急着夺窗而出，而是在他面前不停拍动书页，彷彿在催促着人赶紧翻阅自己。

    「我知道了，过来吧。」

    这可是白亨樨真正的心意啊，也许看了以后，就再也无法狠下心推开他了。即便如此，乌京杰仍是捧起了跃入怀中的魔法书，一摊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属于白亨樨端正的笔跡，躺在因多次擦拭而变皱的书页上，他以童话的语气书写道：

    重获自由的魔女游歷了许多地方，虽说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人们、经歷了大大小小的事物，可无论是快乐或悲伤都没有在魔女的心中停留太久，热闹过去后，魔女仍独自旅行着。

    某天，魔女来到了王子的国度，想着要去城堡拜访的她，带着一颗比鸽子蛋还要大的蓝宝石，作为答谢王子的礼物，岂料到了门口才知道：这个国家的王子已经出门云游许久了。

    原来当年魔女离开后不久，王子便查觉到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他早已深深爱上了本性温柔善良的魔女，受不了相思之苦的王子连忙整装出发，希望能够追上她的步伐，可魔女的扫帚实在飞得太快了，两人就此失散。

    魔女急忙展开寻找，来到了最北边的冰山、登上了世界最高的山，甚至到了大大小小的港口探寻，却都寻不着王子的身影，不免担心起来：该不会王子已经遭遇不测了吧？岂料已经灰心丧志的她，竟在他们初次相见的迷雾森林找到了王子，而这里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阴森森、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了，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树林，树上结满新鲜的果实，小动物们全都聚在河边，准备给游歷归来的魔女举办盛大的派对。

    魔女询问王子：「你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王子道：「我发现追不上你，就决定到这里等你了。」

    魔女又问：「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回到这里来呢？」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王子摇摇头，随即露出了笑容：「可只要是人都会有感到疲惫、脆弱的时候，只要回到这里就能喝到温热的牛奶，睡在洒满花瓣的柔软床铺上，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为你掌灯，指引你回家的方向。」

    「可你的王国怎么办？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魔女担心王子无法适应森林里的生活，担心王子会受苦，极力劝说王子离开，可王子却心意已决。

    「纵使生活在富丽堂皇的城堡里，我仍时常感到孤单，父王和母后专注在开疆拓土，时常不在家；百姓们也都在为自己的生活打拼，没有一个人为我停留，所以我能够理解你那份觉得自己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孤独。」

    这是王子第一次向人诉说心里话，只因他相信魔女能够理解自己，打从第一眼见到魔女的那刻王子便知晓，魔女便是他一直盼望遇见的人。

    他牵起了魔女的手，将最真心的话全部告诉她。

    「我想待在你身边，想让你的生活充满温暖的气息，纵使我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人，可我还是想拥抱你的一切，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失败多少次，我都会再次走向你，陪伴在你的身边。」

    在王子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最终魔女接纳了他，自此两人相知相伴，在花香与青草气息縈绕的森林中，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嗯？后面还有吗？」

    只见绘本蹦跳两下，自动翻了一页，将白亨樨书写的最后一句话展示在乌京杰眼前——

    乌京杰，可以请你稍微相信我吗？

    不是「喜欢」，而是「相信」？意思是无论乌京杰喜不喜欢他，他都愿意陪伴着乌京杰吗？

    食指抚过书页中央的文字，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噙着泪水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关上书本，将脸埋在双臂之间抽泣。

    「白亨樨！」

    乌京杰再也坐不住，一隻手紧抱着绘本便夺门而出。

    必须找白亨樨才行！要和他道歉、道谢，还有，一定也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这是乌京杰有生以来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急切的念头驱动着他的双脚，使他在大街上狂奔，两旁的景物飞快倒退，彷彿全世界都在他背后模糊成一片；他略过熟悉的街角，为了抄近路甚至还直接翻越公园的围墙，心志坚定地朝着学校前进。

    犹记得放学时听到同学们相约到操场练球，白亨樨铁定也跟他们在一块的，若是再快一点的话或许能赶上！终于，学校的大门出现在视线中，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衝进了校园。

    「唔，兄弟你怎么——」

    「我赶时间，之后再说！」

    此刻的乌京杰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事实上，正因为他从前总把白亨樨排在后头，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乌京杰下定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专注在白亨樨身上。

    可这也要找得到他的人才行啊！

    望着辽阔的操场上仅存零星收拾器材的人影，乌京杰大失所望，更是失去了方向。

    对了，请《隐者》帮忙好了！乌京杰马上想到热腾腾刚出炉的塔罗牌，然而口袋一摸，空空如也，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他还没习惯把牌匣放回口袋里啊……乌京杰实在很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墙上，更加悽惨的是，他急忙抱着绘本出门，连手机也没带，无论是魔法还是科技他两边都用不上，寻找白亨樨宛如大海捞针。

    「唷，你忙完啦？」

    「拜託，帮我！」

    「嗷呜——」被一把抱住的满级分险些喘不过气。

    俗话说「出外靠朋友」，找不着白亨樨的乌京杰赶紧来向满级分求救，而后者也十分讲义气地动动引以为傲的鼻子，探测白亨樨的气息。

    「嗅嗅……他人在街上。」

    「街上？」

    「好像正在移动喔！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哎呀呀，气味都混在混在一起了！为啥有这么多人爱在街上间逛啊？烦死了！」气味的相互叠加模糊了白亨樨的动向，满级分不禁抱怨了起来，却意外给了乌京杰灵感。

    「对了……」

    「什么？」

    他虽然也觉得在街上间逛是种浪费生命的行为，却也曾有一次被白亨樨拉着到处乱跑的经验，途中还遇到了曹宸藿跟穆言然，四个人玩到了一块。

    「对了、对了！」

    「什么对不对的？兄弟、喂——」

    乌京杰立刻动了起来，想着白亨樨带他去的地方也是其他人放学后经常去的，或许能在那里遇见白亨樨，便不顾满级分的呼喊逕自出发，来到了围墙外摆设摊贩的人行道，远远地便瞧见了长长的人龙甚至不见尽头，心里萌生了希望之火。

 第七章 《太阳》幸福的无敌咒语 (2)

    可当他将排队的人们一一看过后便发现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别说是白亨樨了，就没一个他眼熟的人，连想跟旁人打听情报都不知如何问起。

    站在队伍的尾巴，乌京杰叹了口气，远远地瞧见了鸡排店亮晃晃的招牌，又再度迈开了步伐，然而这回他依旧扑了空。

    满级分不是说白亨樨人在街上的吗？还是说他现在已经不在街上，而是鑽进某间店里了？于是乌京杰沿着骑楼行走，伸长脖子透过商店的透明橱窗一一窥视，直到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使他在粉红色的招牌下佇足。

    这里，是他和白亨樨、曹宸藿及穆言然拍贴的地方，在魔女们使用了遗忘魔法后，乌京杰从钱包里翻出当初拍摄的照片，才发自己的存在已然从照片中抹去了。

    虽说他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不让白亨樨等人看到照片后回想起来而做的手段，可也没必要连他的这份都跟着动手脚吧？然而很快地他便想明白了，魔女们此番作法，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别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走不出来。

    乌京杰走进店内，琳琅满目的头饰与变装道具和当时并无差别，乌京杰很快地便找着了当初相中的皇冠，随即脑海中浮现他灿烂明亮的笑脸，话语更是犹在耳边回响——

    京杰，谢谢你愿意满足我任性的心愿！

    白亨樨、得赶紧找到白亨樨才行！乌京杰放下皇冠，再度抱起绘本，继续展开寻找白亨樨之路。

    现在离放学都过那么久了，或许白亨樨已经跟其他人分开，准备返家了也说不定？就去他家看看吧！决定好该怎么做的乌京杰迈开步伐，谁知道还没走个几步，一滴水落到了他的鼻尖上，给人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滴滴雨接连降下，飞快连绵成不小的雨势，乌京杰赶紧将绘本塞进外套和制服之间，并四处张望寻找躲雨的地方，绿白相间的招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便是曾和白亨樨一起喝饮料的星巴克，他拼命加快脚步，终于衝进了店里，确认绘本无恙后才开始思考：说不定白亨樨会在这里？毕竟这里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经常聚会的地方。

    抱着姑且看看的心态，乌京杰走上楼梯，岂料刚上二楼便望见熟悉的一团人，吓得立刻找寻遮蔽物。

    不对啊，同学们不都忘记他了？这样鬼鬼祟祟的反而更引人注目吧？想通后乌京杰便挺直了腰桿，却也不敢太过张扬，一边佯装找位子，一边确认那些熟人之中有没有白亨樨的身影。

    「对了，亨樨不是也跟你们练球吗？怎么没一起来？」

    捕捉到关键字，乌京杰立刻竖起耳朵专心聆听。

    「那小子挺奇怪的，我一提议要来星巴克，他就说他想起来了要找的东西，然后就跑走了。」

    「又是找东西？他怎么最近一天到晚都把东西弄丢啊？」

    「谁知道，整天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失恋了吧？」

    「拜託，他是白亨樨耶！想跟他交往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满级分的狗屋了，怎么可能会失恋嘛！」

    「就是说啊，哈哈哈哈……」

    虽然对话的这些人实属欠揍，可若非十万火急，乌京杰真想跪下来叩谢他们，多亏这番话令他茅塞顿开。

    遗失的记忆，和星巴克这个颇具意义的地点，凑在一块的话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便是图书馆外的草丛了！

    等不及雨势减缓又身无分文的乌京杰只能冒雨行走，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再度返回了学校，远远地便看见满级分朝着他吼叫。

    「白亨樨来了、他刚刚跑来了！」

    听见狗叫声的警卫伯伯也从窗户探出头来：「怎了啦？快回狗屋不然要淋湿了……京杰？雨这么大你不撑伞啊？淋湿透了！」

    「抱、抱歉……我很急……」乌京杰的心脏剧烈跳动，喘着气，话语断断续续，几乎说不清楚。

    警卫伯伯心里无奈，但仍是递出了一把便利商店贩售的小白伞：「这最后一把了，刚才亨樨也借走了一把，怎么现在的小孩都不习惯带伞——」

    「谢谢伯伯，我走了！」

    「欸、我话还没说完——」

    乌京杰撑着伞逕自朝图书馆前进，将这一回视作最后希望的他，每走一步心里便荒乱一下，大雨之中，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宛若闯进了书中的迷雾森林。

    「白亨樨、白亨樨……你在这里吗？白亨樨……」

    乌京杰呢喃着心头牵掛的名字，护着绘本的手紧了又紧，涌上心头的情绪在胸中澎湃翻搅，每一步都犹如千斤般沉重，可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这一次无论承受多少苦，他要为了白亨樨努力！

    然而，当视线中真出现了人影，看着他一个人埋头在草丛中，溼透的校服紧贴着背，看起来狼狈又悽惨，而那把跟警卫伯伯借来的伞则收拢平躺在一旁，一直压抑在胸口的情绪终是绷不住了，令乌京杰失控大吼：「白亨樨！你到底在干嘛啊？」

    被喊到名字的白亨樨惊了一下，起身转头望向正朝自己笔直衝来的人，记忆的潮水猛地灌入脑海，这一瞬间，四周变得十分安静。

    「雨下这么大，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不会等雨停了再说吗？」

    真的好像啊……

    眼前这个人急切的嗓音，和记忆里宝贵的声音重叠在了一块。

    「要是感冒了怎么办……算了，我们先去躲雨吧，先把衣服弄乾再说——」

    猛地，白亨樨抓住了乌京杰的双肩，惊得后者连伞都被震掉了。

    「找到了……」

    「什、什么？」

    「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喜悦令他热泪盈眶：「京杰，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亨樨笑着也哭着，仍凭大雨冲刷也无法浇熄他炽热的心，受强烈的情绪感染，乌京杰也红了眼眶。

    「对不起……」乌京杰抚上白亨樨的脸颊，轻轻地把黏在他脸上的发丝拨开，此刻的他就像隻狼狈的小狗，泪盈盈的眼眸如同黑珍珠，既美丽又惹人怜爱。

    「白亨樨，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苦了……」

    白亨樨连忙握住乌京杰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为你掌灯，指引你回家的方向。』」

    咦？他说的话怎么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失败多少次，我都会再次走向你，陪伴在你的身边。』」

    这不是绘本里的台词吗？白亨樨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京杰。」

    白亨樨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考，抬眼时，乌京杰对上了十分温柔的目光。

    「你愿意相信我吗？」

    微微发颤的嗓音透出一丝脆弱，伴随着淅沥的雨声更显飘渺。乌京杰想，也许白亨樨并不是想起来了，而是不管重来多少次，白亨樨都会对他说出一样的话，因为他的心意始终是如此纯粹、执着。

    这一刻，乌京杰放下所有的包袱与顾忌，轻松地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的真心，我……也喜欢你。」

    乌京杰张开双臂，主动拥住白亨樨，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胸膛，聆听那因他而剧烈震盪的心跳声。

    「京杰也喜欢……没错，我喜欢京杰，一直一直都非常喜欢你！」又有一大半的记忆涌入脑海，可对白亨樨来说那都不是最要紧的了，此刻的他只想好好地拥抱乌京杰，用浑身每一吋肌肤记住这珍贵的时刻。

    「白、白亨樨，好像不太对劲，你快放开我！」

    「什么——咦咦咦咦！」

    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两人弹开，正是那一直被乌京杰藏在外套里的绘本，此刻，它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宛如极光般流动变幻，视野所及之处皆染上了綺丽的色彩。

    天啊，这绘本该不会有什么隐藏魔法吧？妈妈们没跟他说啊！乌京杰心乱如麻，更糟糕的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伴竟朝状态不明的绘本伸出了手——

    「笨蛋，不要随便乱碰啊！」

    太迟了。当白亨樨的指尖碰触到书背，金光化为流萤般的光点，立刻将他的身影捲进其中。在乌京杰焦急的呼喊声中，率先显现的是镶着红宝石的小皇冠，从光晕中走出来的白亨樨穿着一袭镶金边的宫廷套装，鲜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飘扬，更显得他威风凛凛，如一位降临凡间的王者。

    乌京杰呆愣了两秒，见白亨樨望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光彩，立刻警觉到大事不妙，可光芒却绊住了他正要逃跑的双脚，强行将人捲进了金色漩涡之中。

    白亨樨都换上王子装了？他还能是什么？破烂魔法书，敢让他穿裙子就死定了——乌京杰在心里腹诽，更是闭上眼不敢面对这一切，直到听见白亨樨惊喜的呼喊才不得不认命地睁开眼睛。

    「京杰，你超可爱的！」白亨樨开心的将他的小魔女拥入怀中转圈，此刻的乌京杰飘逸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戴着尖尖的巫师帽，歌德萝莉风格的深紫色小洋装搭配同色系的长靴，显得俏皮可爱。

    「让我死了吧……」乌京杰用手摀着脸，无论是蕾丝手套的触感还是臀部持续感受到的凉意都令他好不适应，虽说他的确是想成为魔女，可用不着连服装都如此讲究吧？他明明也没看妈妈们这么穿过！

    「很适合你啊，干嘛把脸摀着？这样就看不到帅气的我囉？」白亨樨尝试要把乌京杰的手扳开，后者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顿乱爪将他拍了开来。

    「你什么时候都很帅，用不着一定要现在看啦！」

    「京杰……我最喜欢你了！」白亨樨大受感动，扑上前紧紧抱住乌京杰，不料他的告白竟成了啟动进阶魔法的咒语，金光瞬间将他们层层包围，下一刻，两人就像被一隻隐形的大手轻轻提起，双脚离开了地面。

    「靠，这又是哪招？」乌京杰忍不住开骂，慌忙地用手拉住裙子，可几秒后他惊人的发现，这短裙竟然有反作用力的设计，任凭风怎么吹就是不会让他走光。

    好吧……算你还有点良心。乌京杰已经不想计较了，更何况他在这儿心惊不安，身旁的白亨樨却是完全不同的画风呢。

    「哇，京杰，我们在往上升欸！现在是要起飞吗？」眼看高度已超越了百年老树还不见停下，白亨樨搂住乌京杰的腰，把人拉向自己，这样即使摔下去，他也能立即成为乌京杰的垫背：「哈哈哈，竟然可以和京杰一起飞起来，超幸运的耶！」

    见他这副小朋友去远足般期待不已的模样，乌京杰忽然意识到之前的很多顾虑似乎都是多馀的，白亨樨的胆子恐怕比天上的月亮还大。

    乌云不知何时已悄悄散开，金色光辉在澄净夜空铺成耀眼的轨跡，乌京杰和白亨樨紧搂彼此，顺着星河指引之路飞行，途经校园、街道、以及曾经成为他们关係终点的黑色大楼，所有的景物都显得十分渺小。

    他们这样在天上飞，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乌京杰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情绪都还没酝酿好呢，就被白亨樨的大呼小叫搞得十分无奈。

    「京杰你看，最亮的那栋楼是百货公司对吧？我们下次一起去里面看电影好不好？」

    真是的，谁来管管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啊？乌京杰简直哭笑不得，但心里另一道声音却在说：要是知道白亨樨会这么开心，早就该让他完成梦想了。

    想到此，乌京杰的脸上闪过一抹晦暗，虽说白亨樨苦尽甘来了，可之前受到的伤害却也不可回溯，乌京杰更是无从抵赖。

    「还有体育馆在那里呢！附设的滑冰场很不错喔，放假的时候一起去玩吧！还有——」

    「白亨樨。」

    「嗯？」

    面对着盈满兴奋笑意的脸，乌京杰忽然有些胆怯，深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打破对方的好心情。然而，他终究要为伤害白亨樨的事实道歉。趁着现在气氛好，把话说开，往后的相处才不会有任何芥蒂。

    「我有话想跟你说，之前……唔！」

    白亨樨捏着他的下巴，迅速在柔软唇瓣上啾了一下，一股陌生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全身，令乌京杰的脑袋瞬间当机。

    「现在用不着担心任何事。」白亨樨的嗓音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就当作是宇宙给予我们心意相通后的礼物，好好享受吧！」

    下一秒，乌京杰勾住白亨樨的脖子，主动把唇送了上去，虽说只是唇碰唇、没有任何激情可言的亲吻，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既然对方不喜欢听道歉的话，那他就投其所好，以行动告诉白亨樨，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他。

    星河之上，王子与魔女紧紧相拥，儘管心中还有许多未曾坦承的秘密，但此刻他们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美好的瞬间，只属于彼此。

    我喜欢你。

    最真诚的告白源于心声，也是对方透过唇瓣传递过来，最真实的情感。

 第七章 《太阳》幸福的无敌咒语 (3)

    旅途的终点是高级住宅大楼的某户阳台，双脚接触地面的那刻，两人的变装魔法旋即解除，乌京杰摸摸身上的制服，儘管有些污渍但基本上已经乾了，不禁感慨那总爱到处乱跑、随心所欲的魔法书竟也有如此贴心的一面。

    然而面对这个结果，一旁白亨樨竟大失所望。

    「好可惜喔，我还来不及拍照呢！」

    「你慢慢玩吧。」乌京杰冷冷地拋下一句话，便逕自打开落地窗走进室内。

    「等等，京杰——」白亨樨赶忙追上，并从后头紧紧抱住了他：「别生气了，拜託你。」

    生气？倒不至于，顶多是有些无奈罢了……等等，在白亨樨眼中，他看起来像生气的样子吗？乌京杰恍然大悟，现在可不比以往独来独往的时候，面对白亨樨，他应该要花更多耐心，并好好地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才行。

    深知错误的乌京杰立刻回头看他：「我没在生气。」

    「真的吗？太好了！」

    「那你呢……你就不生我的气吗？」

    白亨樨眨眨眼睛，一头雾水：「我干嘛要生气啊？」

    终于到坦白的时候了！深知必须好好把握的乌京杰，将想说的话转化为白亨樨能理解的词汇：「我为了不被人发现我的秘密，就消除了你跟班上同学们的记忆，才让你这么辛苦。」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多记忆都连贯不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急着把你推开，我只是有点害怕……但我保证这次不会了，我是已经下定决心才来找你的！」

    「下定什么决心？」

    「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你一起面对！」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结婚吧！」

    「哈……蛤？」乌京杰傻眼了，浑然不觉的白亨樨则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唇边尽是幸福的笑意。

    「不过我明年才满十八岁，不如我们就先订婚——」

    「等、等一下！怎么又说到结婚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釐清呢！」

    「那釐清了就能结吗？」

    「你正经一点啦！」

    我很正经啊……彷彿能从白亨樨那委屈的表情上读到这样的讯息，然而乌京杰选择性忽略。

    「我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你，等你听完以后再思考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吧……」

    「啊，如果京杰是想告诉我你会使用魔法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囉！」

    见乌京杰垂着头、情绪低落，白亨樨心想不如先表现出接纳的态度，不等对方的回应便兴致勃勃地说：「虽然我只记得片段，但京杰在危急时刻保护了我，我一直非常感谢呢！还有绘本的魔法也很厉害，要是能再飞一次就好了！」

    事实证明，白亨樨的想法是对的，听了他这番话的乌京杰瞬间有种被拯救的感觉，压抑在胸口的窒息感顿时消失无踪。

    他舒展了眉宇，受白亨樨明亮的笑容所感染，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我其实并不会使用魔法，全倚仗着妈妈们给我的魔法道具……我是个孤儿，三位魔女捡到了我，并将我抚养长大。」

    「魔女？是骑着扫帚在天上飞的魔女吗？」

    「呃，她们好像不用扫帚也能飞……」

    「天啊，太酷了！」白亨樨全然相信了乌京杰的话，满眼都是羡慕的光芒：「京杰，你的妈妈们一定很疼你吧？才会给你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我真替你开心！」

    「是啊，她们非常疼爱我。」

    在白亨樨的观念中，给很多好玩的东西就是「疼爱」了吗？怪不得他会经常保养父母带回来的古物呢。读懂那开朗笑容中不经意透露的小心思，乌京杰顿时有些心疼，便伸手拥住了白亨樨：「我想试着把我感受到的爱传递给你，虽然我不太会表达，但我会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的努力。」

    「京杰……」白亨樨眸光闪动，嗓音染上了哽咽：「我真的、好喜欢你。」

    乌京杰揉了揉白亨樨的头发，动作轻柔，像安抚毛茸茸的黄金猎犬般，白亨樨便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气地撒娇起来。

    明明白亨樨是个比自己高大的傢伙，为何他做起这种小朋友的举动时，自己还会感到无比怜爱呢？乌京杰一方面觉得这有些荒谬，但另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白亨樨如此讨人喜欢。

    由于持续这个姿势对乌京杰的肩膀和白亨樨的脖子都是种负担，于是他们转移到沙发上，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然黏在一起，白亨樨幸福地将乌京杰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好像有了他便拥抱了全世界，殊不知怀里的乌京杰此刻并没有与他共感，而是在思索接下来该做的事。

    既然白亨樨愿意接受身为魔女之子的他，这样一来，剩下要做的就是让妈妈们认同他和白亨樨之间的事了……可她们会认同吗？乌京杰不免纠结起来，虽说之前他说自己交到朋友的时候，魔女们都表现得十分兴奋，可朋友跟男朋友虽说只差了一个字，意义上却很不一样……

    她们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把白亨樨喀擦了？不、不行，他一定要保护白亨樨！就算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他！

    叮咚——！

    「咦？这个时间会是谁呀？」

    白亨樨和乌京杰互看了眼，两人同时陷入困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若门铃只响一次还能当作是按错了而忽略不计，可这接连响起的连续音像极了催促，白亨樨只好暂时放开乌京杰，起身去应门。

    然而，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乌京杰心中涌起，门铃的节奏与自家卧房时常响起的叩门声重叠在了一块，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等等白亨樨，先别开门……」

    白亨樨拿起对讲机话筒，监控萤幕的画面显现在两人面前，一名十分美丽的女人正透过摄影机朝他们挥手。

    啪。乌京杰直接案着他的手把话筒掛了，萤幕立刻转黑。

    「真是说人人到啊……」

    白亨樨立刻会意过来：「该不会是京杰的妈妈吧？长得好漂亮呢！」

    「唉，她们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让她进来准没好事！」

    「可是……她好像已经进来了？」

    乌京杰倏然转头，果真见梅格诺丽亚站在落地窗前，并保持着和方才一模一样的挥手姿势，顿时寒毛都竖起来了。

    「梅、梅格诺丽亚！」

    「窗户没关，人家就自己进来了。」女人边说边走到两人面前，挽住乌京杰的手，说话却是望向白亨樨：「好孩子不介意吧？人家可是有记得把鞋脱在阳台的。」

    「不、不介意！」白亨樨心里慌得不行，却不是因为见证了魔女的瞬间移动，而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拜见乌京杰的母亲，急忙行了个九十度鞠躬大礼：「很高兴认识您，我是白亨樨！」

    「初次见面，我是梅格诺丽亚，京杰的妈妈之一，叫我梅格阿姨就好唷。」

    「梅格阿姨，那个，我跟京杰——」

    预感白亨樨就要直接公开他们的恋情，乌京杰赶紧挡在两人之间，并质问：「你来做什么？不会是单纯接我回家的吧？」

    「当然，除了接宝贝儿子回家，人家刚刚还沿路替啟动绘本魔法的你们收拾残局呢！多亏了如此精明能干又兼具美貌的我，街上的人们才什么都没看到喔。」

    闻言，乌京杰的态度立刻软化了不少：「谢、谢谢……」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白亨樨则依旧战战兢兢，深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麻烦，旅行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终点，『它』也非常高兴，想和你们好好道别呢！」说着，梅格诺丽亚摊开了掌心，微弱的光晕在她手中悬浮，逐渐形成书本的轮廓。

    乌京杰想起那几天将绘本关在衣柜里，它拼命挣扎的模样，与白亨樨在草丛中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失物时，狼狈却又不肯放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果然物随正主，白亨樨才是绘本真正的主人，儘管从未接触过魔法，他却用自己的方式将意念倾注其中，获得了魔法书的认可。

    「魔法书，谢谢你！」白亨樨一点都没有将自己视作主人的意思，表达了感谢之馀，温暖的话语直透人心：「多亏了你我才能和京杰心意相通，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最终光芒消逝，流浪已久的绘本正式从这个世界登出，梅格诺丽亚拍了拍手，说道：「好啦孩子们，把离别的眼泪收一收，我们该出发了！」

    乌京杰立刻觉得不妙：「去哪？」

    「当然是回到我们温暖的家囉！为了庆祝我们最心爱的京杰宝宝和唯一的朋友破镜重圆，妈妈们可是准备了派对呢！」

    「什么！」

    他那个家现在能见人吗？

    然而不等乌京杰反应，梅格诺丽亚一手拉着一名少年的手臂，愉悦的嗓音宛如歌唱：「let'sgo！」

    不——

 第七章 《太阳》幸福的无敌咒语 (4)

    可怜的乌京杰来不及吶喊就被捲入了扭曲的漩涡中，眼前随之一黑，当视野再度明亮时便意味着目的地已抵达。

    「赶快把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妈妈们在楼下等你们唷！」交代完毕，梅格诺丽亚踏着轻盈的步伐离去，徒留无限扼腕的乌京杰，以及一脸好奇宝宝的白亨樨。

    唉，只有梅格诺丽亚一个人出现时他就该警觉了，魔女们铁定是在偷偷计画着什么惊喜。虽说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过日子的，可这回还要加上白亨樨，这让乌京杰很是紧张，深怕他被这个很不平凡的家给吓着。

    「嗯，京杰也用这款麦克风呀？」

    什么麦克风……惨了，闪闪的拍片道具都还来不及收啊！

    乌京杰闻声望去，就见白亨樨站在书桌前，笑盈盈地指着他的麦克风道：「我之前推荐闪闪的也是这一款，看来大家的眼光都一样呢！」

    不，那其实就是你的眼光……乌京杰顿时觉得头疼。

    之前正要坦白时就被白亨樨抢了话，导致乌京杰将星星频道跟闪闪的事情全拋到了脑后，然而比起魔女之子，这才是更需要向白亨樨坦白的，毕竟他曾藉由闪闪的身分去窥探白亨樨的心事。

    「那个，这是我瞒着你的另外一件事……」

    只要好好说出来，白亨樨一定能谅解的、一定能的……

    可万一白亨樨生气了怎么办？那么温柔的白亨樨发起火来，会不会像火山喷发，瞬间把人吞噬殆尽呢？

    一见乌京杰面有难色，白亨樨立刻三步併作两步地来到他面前，挑挑眉毛的滑稽动作似是在鼓励对方勇敢说出来。

    「那个，其实我、我就是……闪闪。」

    「呃？」

    白亨樨立刻当机了，乌京杰心中暗叫不好，说不定白亨樨根本连闪闪是谁都不记得了，他这样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就是、星星频道的魔女见习生闪闪，真实身分就是我……」

    「京杰就是……闪、闪闪？」随着又一波记忆涌入脑海，白亨樨回神了，却立刻陷入更深的困惑：「可闪闪明明是女孩子呀！」

    「我用了妈妈们给我的魔法道具改变了声音，做了一点点偽装……」

    「可、可是，欸？京杰你之前好像有跟我说过，有烦恼的话可以问闪闪，对吧？」

    居然连这个都想起来了？乌京杰越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那是因为你好像很烦恼，我有点担心，才想说用闪闪的身份说不定你就愿意说了……绝对没有耍你的意思！」

    白亨樨的神情看上去还有些茫然，脑海中不时出现的记忆碎片多少扰乱了他的思考，尚且需要慢慢消化；乌京杰非常能体谅，也愿意给白亨樨时间思考，可等待毕竟是煎熬的，这期间他详阅了对方神情上细微的变化，每一帧都令他的心七上八下。

    「原来……京杰早在很久之前就关心我了，要是我早一点发觉，就能帮上你的忙了。」消化完后，白亨樨做出了这样的回应，让乌京杰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生气就好了，若他真的发怒，除了跪地求饶外，乌京杰一时间还想不到其他办法呢。

    「你在班上同学面前帮频道宣传时我就很感激了，毕竟我和妈妈们还有一个赌约……」

    「嗯？什么赌约？」

    反正白亨樨已经知道得太多，也不差这些。于是乌京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给白亨樨听，继满级分之后又多了个谈心的对象，乌京杰很是感动，一不小心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而乌京杰难得的聒噪在白亨樨眼中无疑是可爱的，便十分认命地当了名好观眾。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更要帮你了！」听完乌京杰的故事后，白亨樨紧握他的手，坚定地道。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情不太能请别人帮忙。」

    「占卜我是不太懂，不过我可以帮你剪辑影片啊！这样的话你也能专心在主业上。」

    「你……可以吗？」

    乌京杰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最讨厌的环节，竟然有人毛遂自荐替他完成，简直比中乐透还幸运啊！

    以为对方是对他的实力有所质疑，白亨樨大方诉说自己的功绩：「别小看我喔，今年体育社团的迎新影片是我一手剪辑的喔！我目前还是班联会宣传部影音组的组长呢！」

    「白亨樨！」乌京杰直接扑向白亨樨，用力地抱住他：「谢谢你，帮了大忙了！」

    白亨樨立刻红了脸颊，明知道对方是因为高兴才拥抱自己，却仍是感到十分心动。他拍拍乌京杰的背，说道：「只要是京杰想做的我都会帮你达成，所以你可别再随便把我拋下囉？」

    乌京杰目光坚定地頷首：「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自经营星星频道以来，乌京杰可说是命运多舛，先是设备不给力，而后又歷经了塔罗牌魔力耗尽无法使用，造成更新被迫中断的憾事，乌京杰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然而现在有了白亨樨的加盟，乌京杰又心中重新燃起了经营频道的热忱，实在很想立刻抓着白亨樨商谈日后的合作的规画，然而在那之前，他和白亨樨还必须先换上乾净的衣服，下楼跟魔女们共进晚餐——

    噗咻——！噗咻——！噗咻——！

    三只拉炮接连发射，满天飞舞的彩带瞬间遮蔽了视线，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乌京杰瞬间鼻酸，明明离生日才过了不到几个月，却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身边多了白亨樨。

    「哇！好好玩喔！」白亨樨依然保持着乐观的性格，随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奇妙的是，彩带一落到他的手上便立刻幻化成五彩斑斕的泡沫，让他兴奋得拍起手来。

    这……不是他七、八岁时看过的把戏吗？都十年过去了，魔女们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就连桌上那自动演奏起庆典民谣的小乐队也是老面孔了，虽说对白亨樨来说都是第一次的体验，但对乌京杰这个已经看了十七年的人来说，还是希望魔女们能偶尔换换新花样……等等，那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乌京杰总算注意到了不同之处，浮在空中的星形气球拉起了充满喜气氛围的红布条，上头大大的标语揭示了这场派对真正的主题，他不禁瞠目，半张着嘴嗯嗯啊啊、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贺！星星频道订阅突破444人！

    不是说要庆祝他和白亨樨和好吗？怎么没通知一声就换主题了？

    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一直都在关注我的频道吗？」

    连他自己都没时时刻刻关注订阅数，想不到魔女竟比他先一步注意到了难得的天使数字，并默默筹备起庆祝派对。

    见儿子吃惊不已的模样，魔女们相望彼此，纷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是当然的，京杰宝宝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妈妈们当然要支持啊！」

    「我们可是忍受着全身冒疹子，大热天全副武装註册帐号，费尽千辛万苦才支持到宝宝的呢！」

    「不过我们只各註册的一个帐号，其他订阅还是你的实力。」

    一边说着自己的苦处、一边张扬着自己的关心，无非是想向宝贝儿子撒撒娇，不曾想那总是没什么表情、冷冷吐嘈的乌京杰，竟在此刻潸然泪下。

    「谢谢你们……」豆大的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乌京杰来不及擦拭，索性便放任了，赶紧趁着魔女们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说道：「其实，我只是不想因为我长大了，就让你们各奔西东、不想看到你们孤独，我，想要大家一直在一起……」

    这是乌京杰一直以来都想说的话，只是从前的他彆扭的很，想着自己都十七岁了，总不能再像个孩子在妈妈怀里讨糖吃，可这回白亨樨事件令他深深了解到沟通的重要，一味地抗拒、回避并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若不把真实的心意表达出来，对方永远不会晓得。

    「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能成为你们的儿子、我、我真的……非常幸福！所以、所以——」

    看着这泪流满面、边抽气边诉说心理话的坦率宝宝，谁能忍得住？于是魔女们同步飞扑而上，乌京杰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三人紧紧拥抱住。

    「天啊，我们宝宝真是太可爱了！」

    「全天下最乖、最可爱的宝宝就在我们家了！」

    「放心，我们永远都会是京杰的妈妈。」

    虽然在一般人类小孩的童话故事中，魔女们通常被描绘成冰冷邪恶的形象，但乌京杰知道这完全是错误的观念。魔女们和普通人一样，也会哭会笑，她们的拥抱同样能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

    太好了，总算把心意传达到了……

    白亨樨站在一旁，见证了乌京杰与魔女们的和解，心里自然是为他高兴的，同时也深受鼓舞，想着自己也许久不曾和父母诉说心真实的想法了。

    等他们下次放假回来，一定要好好聊聊！

    「好孩子，你也来吧。」

    「咦？」

    忽然被点名，白亨樨一头雾水，只见梅格诺利亚空出了一隻手向他招了招，便乖乖地靠了过去。

    下一秒，他被强行捲入了人团之中，和乌京杰一同被魔女们抱着。

    「欢迎亨樨同学来到我们的家唷！」

    「请多多指教。」

    许久不曾感受到亲情温暖的白亨樨不禁眼眶一热，可一想起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眼泪便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灿烂的笑容。

    「是，请多多指教！」

 第七章 《太阳》幸福的无敌咒语 (5)

    温馨的拥抱最终在乌京杰缺氧的抗议声中结束，眼看准备一桌的美食都要放凉了，法妮菈催促眾人着入座，小乐队奏起了优雅又洋溢着幸福氛围的《爱的礼讚》，彷彿宣告着派对正式展开。

    白亨樨和乌京杰比肩而坐，瞧着这生面孔是客人，热情的小怪兽们纷纷围着他伺候，一会儿递派、一会儿端水果，不免令一旁的乌京杰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吓着了？

    「谢谢你们喔。」

    「呕吼！呕吼！」

    然而，他终究是太小看白亨樨的胆识了。只见白亨樨从小怪兽顶着的托盘取下饮料，面带笑容地致谢，后者则是欢欣鼓舞地转了圈，其他魔兽见状更是争先恐后地要替他服务，此景彷彿正对映着绘本中，王子和森林小动物们和乐融融的下午茶派对。

    乌京杰明白自己又是白担心一场了，白亨樨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乐天派，怎可能被几隻毛茸茸的小怪兽吓着呢？

    「亨樨同学，口味还可以吗？」

    「是的，非常美味！」望着提问的法妮菈，白亨樨双眼都是明亮的光彩：「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家庭派对，因为太兴奋了所以吃得非常多，谢谢阿姨们的款待！」

    「那既然你喜欢的话，以后就常常来参加派对吧！」梅格诺丽亚说道，法妮菈也立刻附和。

    「是啊，亨樨同学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帮你庆生喔！」

    「真的吗？谢谢阿姨们……我的生日是8月24号。」

    ……嗯？乌京杰猛地打起精神。

    「200x年的8月24号？」

    「对啊。」

    「那就和我一样了欸。」

    「咦？真的吗！」

    「先等一下！」

    梅格诺丽亚制止了两人的对话，三名魔女更是不约而同地凑向前，目光在乌京杰和白亨樨之间来回移动。

    「原来如此。」

    「嗯嗯，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呢！」

    乌京杰有股不祥的预感，赶紧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京杰宝宝和亨樨同学，大概是双生火焰呢。」

    白亨樨歪着头，疑惑地问：「什么是双生火焰啊？」

    「人类从宇宙来到地球的时候，灵魂会分裂成两半，人之所以要修行、要努力，潜意识驱使人透过外力使自己变得『完整』，而若要变得完整，最简单却也最遥不可及的便是找到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知识的魔女赛普丝正以白亨樨也能听懂的方式解说。

    「通常分裂成两半的灵魂会有相似的特点，例如同一天生日、同一个城市诞生、相同的成长背景与生活习惯，不过纵使有很多共通点也不一定就是双生火焰，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是找不到的。然而，一旦找到了，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你们将会十分合拍、像是双胞胎一样理解对方，并且能让对方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喔喔，也就是说……我跟京杰是命中註定的恋人呢！」

    笨蛋，怎么把恋人说出来了！

    看着这张灿烂如朝阳的脸，乌京杰一股气衝了上来，又不能朝他发怒，权宜之下只能抓起白亨樨的手，转头向魔女们坦白：「那个，我跟白亨樨已经互相告白，现在应该算是恋人了……我本来也是想要立刻告诉你们，但刚才看到红布条就把这件事忘记了，绝不是要刻意隐瞒。」

    魔女们能分辨得出他究竟有没有说谎，乌京杰心胸坦荡，只担心魔女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养了十七年的宝贝儿子竟然喜欢上了男人。

    要是等等颳风打雷，他就马上抓着白亨樨逃跑！乌京杰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然而，在听了儿子向自己公布恋情后，魔女们仅仅是愣了不到一秒，便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喝茶。

    「其实不用特地跟我们坦白的。」

    「对啊，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妈妈们还以为京杰宝宝会更害羞一点呢！」

    「我——」

    乌京杰一时语塞，整张脸胀得緋红，白亨樨赶紧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吧，既然妈妈们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就不计较任何事了。乌京杰释怀的同时也在桌底下捏了白亨樨的大腿两下，提醒对方在妈妈们面前还是要矜持些，别做出什么踰矩的行为。

    「不过既然是我们宝贝儿子的恋人的话——」只见塞普丝缓缓起身，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道：「不会魔语可是不行的。」

    「没错！身为京杰宝宝的恋人，熟读魔物图鑑也是很重要的喔！」

    「呕吼！呕吼！」

    一旁的法妮菈随即附和，引起眾小怪兽们的响应，毕竟比起冷漠又凶巴巴的乌京杰，牠们可喜欢白亨樨了！

    「等一下，魔语就算了，魔物图鑑什么的我也没看过啊！」乌京杰立刻替白亨樨推掉不必要的功课，谁知他本人竟然兴致勃勃。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努力，成为配得上京杰的满分恋人！」

    「很好，这股气势就对了！」

    「事不宜迟，吃完晚餐就来进行第一堂课。」

    「好的，请老师多多指教！」

    靠，什么情形？某种可怕的协定迅雷不及掩耳地定案了，完全找不到插嘴机会的乌京杰傻眼了许久，最终还是折服给白亨樨热情的火焰。

    眼看小怪兽们帮忙搭建起了黑板，还替白亨樨准备好了手札跟能够自动填充墨水的羽毛笔；赛普丝更是为了仪式感而戴起眼镜，彷彿找回当初教儿子学问的热忱，深知无法阻止这一切的乌京杰默默退回房间。

    若是他在场，白亨樨铁定会分心，不如趁他修行时来久违的拍影片吧！如意算盘打得响，乌京杰兴高采烈地登入闪闪的帐号，可在进入影音平台前，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信箱。

    画面最终停留在回覆白亨樨个人占卜结果的信件上，看着当初占卜结果的相片，画面中有着《星星》、《隐者》、《月亮》、《女祭司》、《高塔》、《死神》、《魔术师》、《太阳》及《命运之轮》这九张牌塔罗牌，如今细想，正好是他和白亨樨这些日子以来的经歷。

    向《星星》许下生日愿望的乌京杰，在黑暗中摸索时受到了《隐者》白亨樨的帮助，顺利找回了失误，两人正式有了交集；而后乌京杰躲在《月亮》的偽装后与白亨樨互动，儘管两人时常因为理解不同、对话充满误会，却也在一次次的交流中使感情变得更加深厚，正对应着《女祭司》象徵的心灵交流。

    然而，正如同《迷雾森林的魔女》绘本中，被人类误解的魔女在森林中筑起了《高塔》，乌京杰也同样画出了他和白亨樨的界线，强行为白亨樨的感情画上句点，然而《死神》牌的意义并非只有死亡与结束，更象徵着重生的力量，纵使业火狂燃，灵魂与意志是永恆不灭的，含着眼泪的白亨樨为绘本写下了结局，为之后两人的结局埋下了最关键的要素。

    在ktv火灾中，乌京杰选择在眾人面前化身《魔术师》施展魔法，此时的他想保护白亨樨的意念远胜其他，可这也意味着他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为了不让魔法造成骚动，魔女们对眾人施加了遗忘魔法，却不曾想有个人试图突破魔法、找回遗失的记忆，便是白亨樨。

    白亨樨，像《太阳》一般灿烂，纵使在大雨中依旧耀眼，无所畏惧的正能量最终衝破了魔法的束缚，成功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和最重要的乌京杰。

    我喜欢你。正是通往幸福最无敌的咒语。

    之后他们会如何呢？乌京杰拾起了《命运之轮》的牌卡细细端详，在大阿尔克纳牌组中排行第十号的塔罗牌，同时具有正反两面的意象，彷彿一切都还在进行中，无论是人生还是人与人之间关係皆是有起有落。

    要过上怎样的日子，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决定呢。乌京杰勾起嘴角，再次感谢宇宙给予的啟示，他已经知晓该怎么做了。